第五十一章:表里故事
第五十一章:表里故事
确定车厢坚固可用后,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便是为漫长的归途准备给养了。 姬邑将他亲手绘制的堪舆图在沙地上铺开,与姬发一同俯身研究。 这张图上不仅清晰标明了山川河流、绿洲城池,还细致地添加了姬发来时一路的见闻与补给点。 “根据发弟你描述的路线,以及我的测算,”姬邑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划过一道蜿蜒的轨迹,“我们可以在此处、此处,还有这些城邦休整与补给。”他指向几个关键节点,那里或有水源,或有人烟聚集的村落。姬发穷尽记忆补充着细节,哪里可以找到干净的泉水,哪处居民相对友善,哪段路程需要格外注意风险。两兄弟反复推敲,最终敲定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行程路线,对何处歇脚、何处补充饮水和食物都做了周详的计划。 另一头,苏全忠则将“讨好女王”视为头等大事。 既然要返回朝歌,岂能空手而归? 他搜罗着本地和周边特色之物。 殷受喜欢珍奇。 于是,这只闯祸的九尾狐狸也忙碌起来,凭借着超凡的灵性,它朝出夕归,身影穿梭于沙漠、绿洲与更遥远的城邦之间。不过数日,营地一角便堆起了小山般的物产:有盛产于绿洲的甜美椰枣和无花果干,有用岩羊皮囊袋子精心封装、散发着独特果香的橄榄油,有来自北方海岸、色泽温润的琥珀与珍珠,还有有色彩绚丽、织着异域纹样的羊毛毯,以及当地匠人打造的锋利弯刀与镶嵌着绿松石的银器,甚至还有一些苏全忠也叫不上名字、但看起来颇为稀罕的香料与草药。 待到临行前日,看着那几乎要将车厢塞满的“特产”,姬邑不禁摇头。 归途遥远,负重必须合理。 于是,他耐心地从中挑选出部分易于保存、实用且最具特色的物品,其余大半——包括食物、毛毯和日常用具,则慷慨地分送给了收留他们多日的村落居民。 “多谢诸位这些时日的照拂,区区心意,不成敬意。” 姬邑对着聚拢过来的村民,温和地说道。 村民们惊喜地收下了这些馈赠,原本因他们离去而有些伤感的气氛,顿时被感激与欢欣所取代。 苏全忠虽对被迫“精简”行李略有微词,但见姬邑处事得体,又赢得了村民更深的敬意,也只是撇了撇嘴,未再多言。 行装终于整理妥当,只待天明出发。 殷受安然地享受着三个少年为归程所做的种种准备。 在她看来,这是理所应当的。 她是君,他们是臣,即便是诸侯之子,为她尽心尽力也是天经地义的本分。 临出发前一天,她无意中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姬邑将那盏能实现愿望的神灯,不着痕迹的收进了他自己的行囊。 殷受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 这小子果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般忠厚温润。 他的许多行为都出乎她的意料,该说他深沉心机吗? 这让她不禁联想到自己编织的幻境忠,那个故事的结局居然指向始乱终弃。 这个人比她最初预想的要有趣得多。 相比之下,那个始终冷着脸、心思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姬发,反倒显得表里如一了。 她的思绪最后又落到了苏全忠身上。 回朝歌后,该如何处置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呢? 殷受尚未想好。不可否认,苏全忠确实是难得的美少年,但他劫持自己在先,致使她流产在后,这是重罪。每一桩都触犯了天条。 美色固然赏心悦目,极尽讨好也很顺她的意,但这些还不足以成为她赦免他的理由。 只是,具体用何种方式来惩罚,才能既解心头之恨,她还需要再思量思量。 至于那位声称要来朝歌找她麻烦的小姑姑……殷受冷哼一声。 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 倘若她真敢到朝歌来要说法,自己也不介意将当年和姬昌那段风流往事抖落出来。 她倒要看看,向来骄傲的小姑姑,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丈夫,也曾与她有过肌肤之亲后,是否还能维持住那份高高在上的姿态? 想到未来的精彩纷呈,殷受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行李已整顿完毕,天马也已套好车辕。 明天,只待明天,便可启程返回那座属于她的王城。 拿回至高无上的权利。 …… 殷姒在一片难以言喻的舒适与满足中缓缓醒来。 这一觉睡得极为沉酣。 她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只觉得神清气爽,连指尖都透着暖意。 “来人。” 她轻声唤道。 寝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出乎她意料的是,并非平日惯常伺候的两名贴身侍女,而是整整两列手捧各式器物的侍女鱼贯而入,悄无声息间列次站在床榻前。 她们皆身着统一的、却并非西岐制式的绢丝宫装,低眉顺眼,姿态恭谨。 殷姒微微蹙起眉头。 西伯侯府向来崇尚节俭,即便是她,晨起洗漱也最多由两三名侍女伺候,绝无如此排场。 只见为首的侍女捧着一个鎏金葵口铜盆,盆中温水蒸腾着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气;其后的侍女捧着柔软的雪白棉巾;再后者,手托玉盘,盘内是盛着青盐与柳枝的碧玉盏;更有侍女捧着装有香膏的琉璃盒、装着胭脂水粉的玳瑁匣、以及展开的华丽裙裾与琳琅满目的首饰…… 这过于奢靡周到的阵仗让殷姒感到违和感。 她定睛细看这些侍女的面容,竟无一熟悉,全是陌生脸孔。 “今日为何是你们在此伺候?原先的人呢?” 殷姒坐直了身子,语气带着惯有的威严,但心底已升起一丝警觉。 为首那名捧着铜盆的侍女微微屈膝,声音平稳:“回夫人,奴婢等是奉令前来侍奉。还请夫人尽早梳洗妆扮,大王的車驾……今日便要造访西岐城了。” “大王?”殷姒一怔,随即愕然, “殷受?她……怎会如此快就回来了?” 她清晰地记得,殷受应当还远在万里之外,归期未定。 怎地一觉醒来,她竟已到西岐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