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中涟漪

    宴宁迟宿醉，借住忘忧阁时梦见了：谢琉深拿着她的宝剑，狠狠地砍她屁股，质问她为什么一夜未归，难道要叛出师门？当然不是......宴宁迟反驳时猛地睁眼，感觉头晕和轻微的痛，天花板有淡淡的暖光，是百叶窗露出的一角。

    出了房门，她还未对忘忧道谢，发现茶桌上干干净净，除了微风吹拂过的清脆铃铛声，声响全无，恐怕屋子主人还未夙兴，沉眠于睡塌中。宴宁迟稍作歇息后，主人迟迟未起，便匆忙赶去剑锋。

    剑锋离林苑峰有些距离，仙鹤不情不愿载着宴宁迟飞到剑锋山腰，临走前还叨了她两下，若是平常，恐怕她们会打起来。但宴宁迟无心顾他，她深深记着昨天两位长老的谈话，使得走路都不利索，以往宴宁迟一夜未归是怕师尊，现在也怕，只是现在更多的是其他混合的恐惧。

    剑锋尤以花丛鲜艳、草树葳蕤而得名，如果林苑峰是无人能踏足的仙境，那么剑锋就是人间的红尘紫陌。可宴宁迟很清楚，剑锋侧峰的确如此，主峰则相反，只有千篇一律的绿树红花，有些地方来不及浇水已经枯死，和美景没有半毛钱关系。

    除了——谢琉深的阁楼前的小花园。

    和路旁不同的枯黄，那片片的纯白蓝雪花和白色蝴蝶兰生长缠绕在一起，忽而草丛抖擞，钻出一个满头发上是花瓣的女修——正是林晌，拿着剪刀细心地修理花丛，柔和的光在她侧脸上氤氲，使得她添了一层文雅的气质，她绕过无尽夏浇水，期盼这人间的花草能别死那么快。

    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踟蹰的小师妹宴宁迟。

    “林师姐，晨安。昨日，师尊没有罚你吧？”她用尽了力气走进花园，同林晌交流，说的话却好似丢了以往的狡猾，心思全摆脸上。宴宁迟努力维持自己的笑意，熟稔地圈住林晌的手臂，下巴搭在林晌的肩膀上。

    林晌摇摇头，对视着宴宁迟，眼神无奈，说：“没有，没有任何人罚我，萧长老告诉我了情况，大课也有代课长老，”她揉揉宴宁迟的脸，“你这是在关心我，还是在......？”林晌罕见地升起促狭的笑意，微微偏头，那便是谢琉深的阁楼，意思不言而喻。

    宴宁迟腰侧的身份牌在轻微晃动，触碰到她心血管似的，她瞬间又冷又热，说话也变得尖锐而急促，“师姐可误会我了，我宴宁迟什么时候怕过？”，宴宁迟没看到阁楼有任何人，转而离得林晌很近，“反倒是师姐你呀，居然去大典不捎上我一个，要不是元师姐提一嘴，你这辈子都不会告诉我了。”

    “伶牙俐齿。我正打算告诉你的。”林晌还要说些什么，前面的宴宁迟忽然一整个抱住她，还亲昵地勾住她脖子，她还能感受到少女浅淡的酒香，化成了假意的泪水。

    “哎呀，师姐带带我去嘛，我已经半个月没出宗门。正所谓，成大事者，出宗门，顺糕点，买本子，您真的不可怜可怜我？”

    “师尊同意即可。”林晌有些尴尬，却任由宴宁迟越界的亲密接触和摸索。即使如宴宁迟这般人，也极少会对林晌表现得十分热切。

    花园下的一切，都在谢琉深眼里。她浇着一盆最爱的鹤望兰，美的令她破费几百个上品灵石，而她本人却比较抠搜。但此时，这美丽的鹤望兰，遭受着过多的灵水浇灌的摧残，蔫蔫的，差一步就要成精，却不能发言。

    谢琉深并非是植物杀手，只是她望着宴宁迟在林晌旁如同飞舞的蝴蝶，忽而埋在林晌脖子哭，忽而说出撒娇的话语，好不激动和快活。谢琉深单单望着，浇水壶里冷冷的灵水漏到她袖子里去，搅动一潭死水，微妙的情绪还未捕捉便散去。

    从前，下面有应有三个弟子，落笙、凌师姐，角落里的谢琉深，二楼的江浸月在批公文，偶尔会出来看看楼下的玩闹的情景。江浸月后面总是跟着几个不认识的弟子，她千忙万忙，鲜少有注视谢琉深的机会。

    但那是她最开心的时候，落笙和凌师姐牵着她的手，打闹成一片。她从不主动，也从不拒绝。

    “......”她再也看不下去了，思忖间，楼梯悄然的脚步声，依然被化神期修士听到，谢琉深坐回木凳喝茶，表现得恬然自若。

    宴宁迟的头探出来，观察着师尊品茗，阴影切割下，她的表情毫不清楚。师尊肯定知道自己上来了，宴宁迟一股气快步走到师尊跟前，直视谢琉深浅淡的瞳孔，“师尊，我昨晚......”

    “无事，日后我不会再管你夜不归宿，但必须报备，”谢琉深语气冷淡，却翻过宴宁迟的手心，用灵力探查，“萧长老爱戏弄他人，但决不会伤害你，跟着她百利而无一害。”

    尸毒，在一些小经脉中被调和冲走，而堵塞心脏的尸毒静静地呼吸着，不能再狂暴地冲击。黑紫色的尸毒散在器官各处，有些器官连接眼睛，假以时日——马上，谢琉深像是想到了什么，收起灵力，宴宁迟瞳孔里难以觉察的片片红紫在生长。

    “那师尊，可否能同意我......”宴宁迟指尖绕着自己的一缕发丝，学着萧秋梧笑眯眯的样子，却弄巧成拙，像一只捣蛋后求撸的坏猫。

    “可以去。阿萧和阿晌也并非小花，”谢琉深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大堆保命符咒，形似狗爬，符修长老习书法多年，断然不可能是她所绘制，“带上这些，我知你从阿萧那学炼丹，很好，这本《丹道入门》，你母亲所著，回来时再同我这拿。”

    “师尊......？”宴宁迟茫然地望着谢琉深如数家珍拿出许多东西，试探着再次问询：“您不生气？”

    “我在你幼时已气够。”谢琉深话不多，将许多法宝塞进宴宁迟的储物袋，还非常“贴心”写了使用方法，宴宁迟还没反应过来，就走到一楼去。

    林晌还在花园中打理，宴宁迟径直撞到林晌后背，只听后者温柔的语调响起：“师尊不同意么？我可以为你带多点糕点和玩偶。”

    “她同意了。”

    “师尊她......那为什么不高兴？”林晌停下手中的动作，托住宴宁迟的小手。

    “她直接同意了，一点也没有生气。”

    林晌轻笑，抚摸她的头顶，“是人都会变的，或许她也意识到了什么，小宁已经不是单纯的小孩子了。”

    “那我还是当成小孩子吧。”宴宁迟故作老成地哀叹，“师姐，什么时候去大典？”

    “明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