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7 你好吗,我很好-3
Chapter87 “你好吗,我很好-”3
薄盏低沉的声音在昏暗安静的房间里砸落。竹也猛地抬眼,对上他深邃专注的目光。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竹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骤然停止跳动了一瞬,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她的胸腔,发出沉闷的回响。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薄盏并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锐利的仿佛能穿透她所有试图隐藏的心思。 “宝宝,”他往前倾了倾身体,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昏暗的光线在他赤裸精壮的上身勾勒出深刻的阴影,“不可以撒谎。必须说真话。” 竹也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慌乱地飘移开,不敢再与他对视。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恐惧他知道自己卑微的暗恋居然开始得那么早,恐惧他看穿自己那时隐晦又可笑的心思,恐惧他觉得自己心机深沉。 薄盏太聪明了。她根本骗不了他。 “竹也。”薄盏叫她名字,声音沉了几分,“是什么时候呢?你还没回答。” 他的目光让她无所遁形。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摆在审判台上的犯人,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被扯掉了。她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像绷紧到极限的弦:“薄盏……” “嗯。”他立刻回应。 竹也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薄盏心里早就有了答案,知道自己这份心意起始的时间远在所谓的“协议”之前。他现在,只是在逼她亲口说出来,逼她撕开那个伪装。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酒精在血液里奔流的声音和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积蓄最后的勇气,然后猛地睁开眼。 “……高一开学典礼。”她的声音很轻。 薄盏的眼神瞬间凝滞,身体似乎也微微僵了一下。 竹也的目光失去了焦点,仿佛穿透了房间的墙壁,回到了那个阳光刺眼的礼堂下午。 “我作为……中考状元,或者说,作为学校想展示的‘教育平等’的典型,被推上去发言。”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嘲讽,“台下……没几个人认真听。我很紧张,低着头念稿子,手心全是汗。” 她的声音顿了顿,回忆的画面在眼前铺开。 “后来……后来我实在受不了那种死气沉沉,就抬起头看了一眼台下……”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恍惚,“然后……我就看到了你。” 薄盏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瞬。 “就在重点班那边,你在那里,微微仰着头……”竹也的声音染上一丝哽咽,“那天下午的阳光……特别好……特别亮……就那样穿过窗户,刚好……刚好打在你身上……” 她停了停,似乎在努力看清记忆中那个清晰的轮廓。 “你的侧脸……那么清楚。你的眼神……”她艰难地描述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像是在看台上,又像是……没在看……带着一点……审视?或者……一点点好奇?” 她猛地停顿,手指揪紧了膝上的衬衫布料,仿佛又感受到了当年那一刻心脏骤停的慌乱。 “我……我一下子就懵了……稿子都念错了一个字……”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后面的发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就总是不受控制地……往你那边看……” 她的声音变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有好几次……就那么撞上了……你好像……也还在看着台上?我吓得……立刻就把头扭开了……像……像做贼一样……” 演讲结束之后,她低着头快步走下台,脚步虚浮。心脏还在砰砰乱跳。 “……我走回自己班级,要路过你们实验班……”她的声音绷紧了,“我突然……就闻到了一股味道……很清冽……像……雪后的森林混着一点柠檬皮的味道……” 薄盏的左腕上,那根银链在昏暗中反射着微弱的冷光。 “我……我下意识抬起头……”竹也的声音抖得厉害,“你……你就站在人群最外面……你的视线……好像……好像落在我身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猛地停住,仿佛又感受到了那一刻心脏被狠狠攥紧的窒息感。 “我就……就飞快地……跑过去了……”她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像是在汲取一点温暖,声音低不可闻,“可是那个味道……那个雪松的味道……好像……一直跟着我……” 后来的高一一年,她像一个病态的偷窥者。 篮球场上,他高高跃起扣篮时被汗水浸透的背影,刺眼得让她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在人群缝隙里偷偷追随。 升旗台上,他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声音清冷,姿态孤高,俯视着整个cao场,像遥不可及的星辰。她站在下面,仰着头,只觉得阳光刺痛了眼睛。 员工公寓幽静的小路,她帮mama送东西,远远地,偶尔能看到他被司机接送的车上下来,行色匆匆,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她总是立刻低下头,加快脚步,仿佛多看一秒都是僭越。可那惊鸿一瞥的身影,却带着灼人的温度烙印在心里。 还有那次在图书馆。她踮着脚,伸长手臂,指尖怎么也够不到书架最上层那本厚厚的参考书。就在她懊恼地准备放弃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越过她的头顶,轻松地抽出了那本书。 清冽的苦柠雪松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她猛地回头,撞进他没什么情绪的眼眸里。他面无表情,甚至没看她,只是把书递到她面前,声音平淡:“给。” 然后,他转身就走,背影挺拔又冷漠。 竹也抱着那本还残留着他指尖温度的书,站在原地,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脸颊guntang,耳边嗡嗡作响,久久无法平复。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竹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像是在坦白一件巨大的罪行,“高二……你跟我提那个‘协议’的时候……我其实……其实……”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薄盏已经完全明白了。 那份隐秘卑微的欢喜。以为终于有了靠近月亮的正当理由。天真地以为真的只是互助补课,帮他完成那些无关紧要的手工作业。 直到……那个猝不及防的吻落下。 “……那个吻……”竹也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吓坏了……真的吓坏了……回去之后……躺在床上……唇上好像……好像还有你的味道……薄荷烟的味道……还有你……你碰我的感觉……”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终于冲破堤坝,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她紧攥着衬衫的手背上,晕开深色的水迹。 “我心里乱得要命……可是……”她哽咽着,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羞耻和痛苦,“可是……我又控制不住地……去想……去想那个吻……偷偷地……一遍遍去想……” 原来……和喜欢的人接吻,即使是那样强迫的开始,也是这种感觉吗?那种让人眩晕的、沉溺的……感觉。 所以,她一步步溃败,接受了协议里更多过分的要求。身体的界限被打破,心防也节节败退。 直到学校里流言四起,那些指向她的恶毒话语将她刺醒。她开始害怕,害怕自己彻底沉溺进这危险的温柔深渊,害怕相依为命的mama因为自己而遭受非议和白眼。 她想逃。 “……可是……可是那天……那天你说……你喜欢我……”竹也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前方昏暗的虚空,仿佛又看到了薄盏在公寓里,那双认真得让她心颤的眼睛,“你说……你高一开学典礼的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你说你想走进我的世界……你说协议是你用来靠近我的方式……” 那一刻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狂喜,几乎将她淹没。 她成了他的女朋友。圣诞节绚烂的烟火下,他温柔的笑容像一场极致的美梦。可她站在他身边,看着漫天璀璨,心底深处却涌动着巨大的恐慌,这美好得如此不真实,像午夜十二点前的水晶鞋魔法。 她害怕钟声敲响,梦就碎了。 所以……所以她跨年那天做了那件蠢事。在他来接自己之前偷偷吞下了那片药。在情动的巅峰,不顾一切地绞紧他,哀求着,让他把guntang的精华留在自己身体的最深处。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竹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汹涌,“我……我以为……梦该醒了……可是……可是……” 她没有说下去。薄盏抱着她哭了。那个总是冷静的仿佛能掌控一切的薄盏,在她面前哭了。 那一刻,她才像被雷电击中。 原来……原来他这么爱她。 爱得如此深沉,如此恐惧失去。 她哭着告诉他,她喜欢他。 可他却说:“竹也,你喜欢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向我证明。” 她一直以为,自己卑微的暗恋是见不得光的污点。他那样云端之上的人,怎么会真心喜欢平凡的自己?即使在一起了,她也总感觉自己踩在脆弱的云端,随时会坠落。害怕他知道自己的喜欢,又怕他不知道,怕他会失去兴趣讨厌她。 那份不安和惶恐,最终扭曲成了那场近乎自毁的执着,仿佛只有用身体里留下属于他的印记,才能让这份联系变得无比坚固,才能永久地绑住他,让他无法轻易抽身离开。 她以为抓住的是证明,是安全感。却从未想过,那恰恰是对他爱意最深的伤害和误解。 薄盏一直沉默地听着。在她提到“高一开学典礼”时,他深邃的眼眸里就翻涌起复杂难辨的情绪。此刻,听完她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坦白,他眼底最后一丝波澜也沉寂下去。 他其实看过那部电影。在竹也跨年提起这部电影之后。他看到里面互相暗恋的两个人,因为胆怯、误解和命运的捉弄,最终阴阳两隔,徒留那句迟来的问候在风中飘散。 竹也提起这部电影时,眼底那份深藏的哀伤和恐惧,他一直没能完全解读。 直到此刻,他听到了她的秘密——那份起始于阳光下的惊鸿一瞥、滋长于图书馆的无声心动、最终被恐惧和自我怀疑扭曲的漫长暗恋。 他忽然间完全明白了她跨年夜那场疯狂举动下,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份小心翼翼仰望般的爱恋,卑微又可笑。即使他后来表白了,两人在一起了,那种踩在云端随时会坠落的不真实感也从未真正消散过。她潜意识里想抓住点什么,证明点什么。 用那种方式,仿佛这样就能在他生命里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记,让他永远无法轻易割舍、无法转身离开。她以为献出身体、甚至可能孕育一个生命,是绑住他、证明这段感情“真实存在”的唯一铁证。 她根本不明白,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竹也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完了所有藏在心底的秘密,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泪水无声地淌了满脸。房间里只剩下她压抑的抽泣声。 薄盏动了。 他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一片阴影。在竹也面前,没有立刻说话,郑重地缓缓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这个姿势让他能平视着蜷缩在垫子上哭得肩膀耸动的少女。 他伸出双手,动作轻柔地捧起她满是泪痕的脸颊。指尖带着薄茧,擦拭着她不断滚落的泪珠。 竹也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撞进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压迫或欲望,只剩下无边无际沉静而深邃的心疼。 “竹也。”他叫她的全名。 “听着,”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认真,“我们不会像电影里那样。” 竹也的抽泣声猛地顿住,呆呆地看着他。 薄盏的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她湿漉漉的脸颊:“我认定你就会想尽一切方法把你留在我身边,不会让你从我身边错过。”他顿了顿,目光坚定,“我喜欢你,我爱你,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东西,只是因为你是你。我永远不会留你一个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竹也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涨。 薄盏微微前倾,额头抵上她的。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鼻尖,带着果酒的甜香和他独有的苦柠雪松香。 “冬天会过去,春天总会来的。我很开心,在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也喜欢着我。竹也。” 他的话语像带着温度的水流,缓慢注入她冰冷惶恐的心脏。那个困扰她许久关于电影结局的恐惧阴影,似乎在这句话里慢慢消散开。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窗外小樽运河无声流淌的静谧。灯光昏黄,薄盏依旧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捧着她的脸,额头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