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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火与飞蛾(主线剧情)

    雁渡泉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重新瘫回沙发里、指尖在虚拟光屏上飞速划动的玩家身上。

    那狐族服务员的出现与狼狈退场,如同一场短暂的闹剧。

    他看得分明。

    那狐狸的讨好媚态,并非纯粹的献身,更像是一种期待回报的投资。

    在这片遵循着赤裸价值交换法则的无限世界里,每一个靠近强者的举动,都暗含着对等回馈的期待——力量、庇护、资源……

    玩家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她连半分多余的兴致都欠奉。

    狐狸亚种固然稀有有趣,但也仅此而已。

    她的精力和时间本身就是最珍贵之物。

    她的垂青与宠爱,是一种需要对方用尽心力去争取的恩赐。何谈需要她来思考背后的“回馈”?

    【滴滴——!】

    清脆悦耳的系统提示音突兀地打破了包厢的宁静。

    玩家指尖一顿,虚拟光屏瞬间切换到了私信界面。一个闪烁着冰晶雪花图案、ID为【雪姜】的头像跳动着。

    雪姜:后天开放新等级上限了。

    雪姜:去深渊祭坛练级吗?效率最高。

    玩家撑着下巴,指尖在虚空中飞快敲击:

    如月:不了,在旅游。

    回复几乎是秒回:

    雪姜:夜隐,辰明都在,组固定队。效率拉满,爆率加成,你还不来?

    字里行间那股被拒绝的不满几乎要透过屏幕溢出来。

    夜隐和辰明,都是排行榜前列的顶尖玩家,雪姜口中的“固定队”,是无数人挤破头都想加入的顶级练级配置。

    玩家看着那行字,唇角勾起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意。

    她甚至没抬眼,手指轻轻一划,对着旁边沙发上正垂眸喝茶的雁渡泉,快速拍了一张照。

    照片里,雁渡泉侧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轻抿,端着骨瓷茶杯的手指修长有力。

    窗外昏黄的暮色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沉静的气质与这光怪陆离的列车包厢形成奇异的和谐

    如月:[图片]

    如月:美人在怀,实难辜负啊。

    信息发送。

    对面沉默了足足十几秒。然后,雪姜的回复如同裹挟着冰渣子的暴风雪般砸了过来:

    雪姜:你就烂死在游戏场里吧!!看看你现在的排名!一直掉!后天新等级一开,你还能留在前百吗!

    雪姜:到时候别说固定队,深渊副本的门槛你都摸不着!

    雪姜的愤怒透过文字灼烧过来,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焦躁。

    她无法忍受曾经并肩的战友如此“堕落”。

    如月看着这句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眼睛一亮,快速回复

    如月:好耶!终于摆脱凤尾去当鸡头了!想想就轻松![欢呼.jpg]

    雪姜:……

    对话框彻底沉寂了下去。雪姜的头像瞬间灰暗——她被气得直接下线了。

    玩家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她指尖滑动,调出与雪姜的完整聊天记录。

    密密麻麻的对话气泡滚动着,几乎全是雪姜发来的各种副本邀请、练级计划、高收益活动攻略……以及她这边清一色的、五花八门但核心意思都是“不去”的拒绝理由。

    “旅游”、“陪宠物”、“心情不好”、“刷剧”、“睡觉”、“在研究把boss做成小饼干”……

    雪姜,是她在游戏场里为数不多能称得上“朋友”的存在。

    一个目标明确、行动力超强、将变强刻进骨子里的卷王。

    她无法理解如月这种“摆烂”的行为,每一次邀请被拒后的愤怒都真实无比。

    玩家有些烦躁地关掉了聊天窗口,指尖最终点开了那个象征着实力与地位的【等级排行榜】。

    巨大的全息光幕在包厢中展开,冰冷的蓝色光芒照亮了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榜单顶端,是一行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刺眼、不断跳动着倒计时的猩红大字:

    【125级开放倒计时:71小时59分】

    榜单之上,ID密密麻麻,后缀的等级数字如同勋章般醒目。她的目光快速下移,最终在榜单中游的位置锁定了自己的名字:

    如月

    等级:120

    经验值:98%

    当前排名:87

    在125级开放前夕,排名竟然已经跌到了87?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有些空茫。

    几秒后,她才像是自言自语般,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咕哝了一句:

    “啧……等级练得还是太快了,这下连精英副本都不能刷了,省的不小心升了……”

    语气里听不出是懊恼还是无所谓。

    她关闭了排行榜光屏,像是甩掉一个沉重的包袱。

    车内,只剩下平稳的行驶声和两人交错的呼吸。

    她选择用眼前的温存,来麻痹对远方和未来的所有感知。

    时间在平稳行驶的列车中悄然流淌。

    包厢内一片静谧,只有窗外时空光流飞速掠过的微弱嗡鸣,以及玩家指尖偶尔划过虚拟光屏的细微声响。

    雁渡泉获得了玩家临时授予的“拍照”权限——这得益于他那個空壳ID总算有了点除了“游客围观”之外的实用功能。

    他像个得到了新奇的玩具,对此展现出极大的兴趣。

    他抬起手掌,掌心浮现出微缩的虚拟屏幕,对着包厢内各种奇异的细节——那散发着幽香的木纹镶板、吧台上看不懂标签的酒瓶、甚至窗外一闪而过的、某个巨大如星舰残骸的诡异造物——进行拍摄。

    每拍下一张,他便立刻在玩家论坛的庞大数据库中进行搜图比对。

    【图片搜索:流纹檀香木】

    【结果:找到3条相关交易帖】

    *【出售】幽冥界特产·阴魂木,500积分/标准单位,附魔材料,致幻特性,量大可小刀。

    *【求购】安神清心类木材/矿石,要求能量稳定,纯度S级以上,有的带价。

    *【闲聊】有人见过这种木头吗?【附图:一块扭曲的、仿佛在哭泣的黑色木头】,在某个亡灵副本捡的,带着老是做噩梦,但又舍不得扔。

    【图片搜索:虹光蕈菌酒】

    【结果:找到1条相关讨论帖】

    *【灌水】在某个美食副本喝到一种会发光的蘑菇酒,喝完眼前出现彩虹小马跳舞了哈哈哈,就是第二天头快炸了,有谁知道这玩意正式名称吗?【附图:一杯闪烁着七彩微光的粘稠液体】

    【图片搜索:巨型齿轮状星舰残骸】

    【结果:找到17条相关帖子(多数为求助/警告帖)】

    *【警告!】坐标xxx.xxx附近时空乱流区出现“吞噬者贝希摩斯”活性化残骸!路过的小心!那玩意会吸能量!老子飞船差点熄火!

    *【求助】不小心把任务道具掉进贝希摩斯残骸的缝隙里了!那鬼地方怎么进去啊?在线等急!

    *【攻略分享】“贝希摩斯残骸”内部结构解析及稀有材料采集点位(附危险区域标注)

    他看得极其专注,如同海绵吸水般吸收着这些光怪陆离的信息,试图从碎片中拼凑出这个无限世界的更多规则与面貌。

    但他始终无法回帖,也无法发布任何内容,只能沉默地旁观,像一个行走在无尽图书馆里的哑巴访客。

    而玩家,则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她没有再刷论坛,也没有折腾雁渡泉,只是懒懒地瘫在沙发里,目光有些放空地看着天花板某处,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偶尔,她的手指会在虚空中点几下,像是在和谁进行无声的交流。

    雁渡泉的注意力渐渐从光屏上移开,他本以为这次旅行会是玩家宣称的那种“性爱之旅”,充斥着放纵与狂欢。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种不对劲并非始于此刻。

    准确地说,从她撕开虚空光幕、带着他踏入这片无限疆域的那一刻起,她身上那种属于“玩家”的、总是跃动着新奇与征服欲的光芒,就悄然黯淡了。

    只是她掩饰得很好,用高调的行事、慵懒的姿态作为伪装。

    但在此刻,只有他们两人的安静空间里,那层伪装如同潮水褪去,露出了底下冰冷的礁石。

    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笼罩着她,仿佛她的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一具空壳在这奢华的包厢里随列车前行。

    雁渡泉关掉了掌心的虚拟屏。

    他来到如月身边,缓缓半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这个姿态带着无声的臣服与关切。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一只微凉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温热的侧脸上。

    动作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他抬起眼,声音放得极轻,带着明显的关切:“怎么了?如月。”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试图用体温驱散那份无形的冰冷。

    “感觉你……从上车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他顿了顿,选择了一个更精准的词,“是……累了吗?”

    如月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累?玩家不会累。”

    她的掌心依旧贴着他的脸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他下颌的轮廓,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漠然点审视。

    “玩家不会饿,不会渴,不会累,不需要睡眠。”她一字一句地陈述,语气无比平静“数据流构成的身体,刷新一下状态栏就满了。”

    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没有任何愉悦的成分,反而透着一股自嘲的寒意:“比起你们这些会流血、会哭泣、会真正死去的‘鲜活’NPC……我是不是才更像一段……设定好的程序?一段……比较高级的数据?”

    她的睫毛垂下,微颤的幅度如同挣扎的蝶翼

    “所以啊……”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令人心悸的麻木。

    “玩家们……都是疯子。”

    “需要鲜血的喷溅,需要战斗的轰鸣,需要性爱的战栗,甚至需要……濒临死亡的刺激——”

    她的语速略微加快,像是在列举购物清单。

    “——去填满这具……永远感觉空荡的躯壳。”她抓着雁渡泉的手,覆盖在她的胸口,用力按了按,仿佛想让他更清晰地感受那份内在的、无法驱散的“空”。

    然后,她又抓着他的手,移回到自己的额头,将他的手掌完全覆盖住自己的眼睛,彻底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她可能流露的最后一丝情绪。

    “去刺激这颗……对寻常愉悦早已麻木死寂的大脑。”

    列车进入隧道,车内陷入了黑暗,只剩下她近在咫尺的声音,平静地叙述着深渊:“玩家的快感阈值……深得像无底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多么极致的刺激,才能勉强听到一声回响——”

    “就像飞蛾扑火。”

    她最后总结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事不关己的悠远。

    “明知道危险,却无法停止扑向那些能带来短暂愉悦的东西。不间断地去追逐,去填充,去燃烧……直到最后——”

    “连自己……也变成那团烈火的一部分…彻底化为灰烬。”

    话音落下,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雁渡泉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她话语里那铺天盖地的、平静如死水的……死寂。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拥有着近乎神明般力量的存在,其内核,是一片永恒的虚无荒漠。

    她是一个被诅咒的、永不满足的、在刺激的漩涡中不断下坠的空洞。

    可雁渡泉,何尝又不是一个胆敢觊觎神明的,狂妄疯子?

    “至少现在,”

    他说,“还有飞蛾愿意扑向你这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