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笔录

    肖岚不可能白白坐上古世勋的车。

    这边车子才刚启动，跟古世勋并排坐在后座中的她就掏出了风衣兜里揣着的记事本跟带有录音功能的签字笔，“麻烦配合报一下你的姓名，年龄，身份证号，职业，以及出生籍贯。”

    古世勋嘴角微扬，态度尤为轻佻的凑近了肖岚，“你就这么急着收集我的个人信息，一秒钟都等不了？”

    肖岚学着他的样子也嘴角微扬，只是那痕迹仅仅停留在嘴边，“我对你没有丝毫的印象，但是反观你，却似乎对我有着莫名的熟悉。所以我得知道，我们生活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有过重合。这也是我的职业习惯，还请你理解。”

    聪明的女人。古世勋在心里给肖岚点了个赞，“难道就不能是我对你一见钟情？进而情难自禁。”

    “那你就更要告诉我你的个人信息了，”肖岚没有按照他的思路走，“想要深交，彼此坦诚才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古世勋，27岁，A国籍，目前还没有获得华国永居，至于职业，只要是能赚钱的买卖我都干。”古世勋的坦诚并不彻底。

    只要赚钱什么都都干？上一个说这话的人大概率已经在监狱里踩缝纫机了。还是说他确确实实有恃无恐？可他这么高调，真就一点都不担心坑爹？

    肖岚觉出他逻辑离得不自然，“你的意思是说，你一个外国人只凭一条短信就能让我们给你开绿灯？”以她多年的办案经验，几乎瞬间就想到了其中的几种可能。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可疑到她握笔的手都有点失去知觉。

    而怀疑一旦开始，那么他所有的行为举止就都具备了指向性。

    肖岚不得不将视线牢牢锁定在他的脸上，想要从中找到与自己记忆中能够联系上的画面。十三年前，那场造成她父亲以及一对夫妻跟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凄惨死亡的肇事逃逸……那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残酷镜头，即便时间已经足够久，每每想起她似乎都还能闻到现场那掺和了汽油味的血腥气。

    案件在司法机构的审理下已经结案，‘肇事者’也已认罪伏法，除了强制执行的赔偿金依旧没有到位外，这案子无论在哪儿几乎都属于尘埃落定。

    可是只有她知道，自首的肇事者并不是真的肇事者，而那块她一直在找的2012百达翡丽限量版手表，当时就戴在真正肇事者的左手腕上。

    她没有任由自己的思绪继续追忆，也没有就此认定古世勋就是她一直在找的人，一切尚不能断言，逮捕也还需要决定性的证据。

    如果古世勋是她一直在找的人，而他竟然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还处处挑衅，步步招惹……

    肖岚抑制住恶心到想吐的冲动，人性的丑陋她已经见过太多，可是总会有人一次又一次的刷新她认知的底线，似乎这世界存在的一切都是某些人的一场游戏，要刺激，要肆意，要无视所有规则制度，还要那些为生活苦苦挣扎的人不甘的卑躬跟屈膝。

    “警官，你的脸色非常不好，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古世勋故作关心的问道，可是任谁看了他的表情，都不会认为他是真的体贴。

    肖岚快速收敛起心神，她甚至还朝古世勋微微笑了一下，那是一张看不出丝毫的芥蒂，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具有亲和力的笑脸，“我没事，只是……从来都没坐过这么好的车，有点儿晕。”

    古世勋怔了一瞬，他明明知道她在说假话，可她那样一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他心底里的恶劣烧死在太阳下，“……你要是真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辆一模一样的。”

    这台车是展赢的，到了他的地盘，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古世勋则是连问都不曾问过。

    肖岚轻笑出声，与之前地下停车场被他抱住时简直判若两人，那时候的她凛然正气，不苟言笑，现在的她则像卸去了‘刑警’的包装，只是一个在与人谈笑风生的漂亮女人。

    “古先生，你这是在诱使我犯错误。”先是手表再是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钱多到烧手。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把错误变成顺理成章。”古世勋像是一个诱人堕落的恶魔一样蛊惑道，“华国有句古话不是说了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肖岚笑着，只是脑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那声音也像他一样，劝诱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他说，‘想要自己关心爱护的人活下去，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状’。

    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意愿，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享受到了特权，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知不对依旧为之，并收到了至今仍让她心有余悸且长达半个月的惩罚，而也是自那时候起，她发誓只做正确的事，不记代价。

    但，谈何容易。

    她一个没背景没根基的普通人，一门心思贯彻自己所理解的正义，被人骂傻x都是最轻的了，好不容易爬到刑警队中队长的位置，那真的是一个血脚印一个血脚印的踩上去的。破案率全局最高，不论大案小案只要经了她的手就一定会拼死追究到底。

    可现实终究还是给了她最可悲的答复，那就是在她已经累计了足够的功绩后，晋升的机会依旧会因为种种理由与她擦肩而过。

    没有多少人喜欢较真的人，尤其是在体制内。大家都是属狐狸的，位置站的越高越是会周旋，懂运作，而她，是里面的异类。

    她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脸？难道就只因为执行任务时容易被注意到吗？不，还有围绕在她身边的试探与邪念。

    ‘拼搏’一词落在男人身上是勋章，但是落在女人的身上就是‘不识好歹’了。女人要跟男人抢资源抢好处，那就要做好被针对的觉悟。

    男人们的心是很齐的，不管他们之间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但凡涉及到利益，那么女人就必须被排除在外，抢功劳在里面都算是小事。

    所以她被迫学会了在男人的酒桌中该如何周旋，也不得不学会怎么装傻充楞，更要知道上级言辞里转了十八个弯的真实目的。

    只是，如此努力的她到底还是输给了‘势单力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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