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塵世新生
第五章:塵世新生
蘇清晏在荊湖南路神農峯開始了又一段漫長的隱居.每日勤修不輟,精研菩提金剛指與金鐘罩.他深知在這無盡的歲月裏,往後的際遇只會更加紛繁複雜.他相信這世間永生之人絕非僅有自己一人,他所知曉的,便是那創出萬道森羅與混天四絕的笑三笑.這位前輩因緣際會得遇神龜,獲長生之軀,立志阻止千秋大劫,卻不想掀起大劫的正是自己的兩個兒子,命運弄人,令人唏噓.與笑三笑不同,蘇清晏只願過着平凡的生活,然而這份平凡的代價,有時卻格外沉重.縱是永生之軀,也難逃天意安排. 在神農峯巔,蘇清晏搭建了一間舒適的石屋,日夜精進菩提金剛指與金鐘罩.雖然經過漫長歲月的參悟,他已恢復了參合指與斗轉星移的口訣心法,但自當年被大當家與大魔神吸去功力後,他便再也沒有修煉這兩門武功.箇中緣由複雜,讓他始終不願重新拾起. 寒來暑往,春去秋來,二十四載光陰在專注修煉中悄然流逝.蘇清晏將金鐘罩與菩提金剛指練至登峯造極之境,運轉隨心,收發自如.他深知自己並非開創武學的奇才,數百年來最好的證明便是他只能在原有武學基礎上不斷精進昇華.他並無稱霸武林的野心,只願就這般平靜地生活下去. 時值慶曆新政,北宋仁宗慶曆三年(公元1043年),蘇清晏決定出關下山.在神農峯獨居多年,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擔心再這般下去,自己真要成了啞巴.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找一份差事,重新融入這凡塵俗世. 下得山來,但見一望無際的稻田金浪翻滾,正值豐收時節.一位富戶請了大批田夫收割稻穗.午間歇工時,蘇清晏見一個田夫端着滿滿一碗飯菜,裏面有rou有菜,還鋪着一層紅彤彤的辣椒,煞是誘人.他上前搭話:"這位大哥,請問這裏還招工嗎?" 那田夫正狼吞虎嚥,頭也不擡地指了指遠處:"去問王家大小姐王雨柔,她要人你就能留下來幹活."說完又埋頭大吃起來. 蘇清晏訕訕道:"大哥,我好幾日沒吃飯了,能否分我幾口?" 田夫不耐煩地擺手:"去去去,我們乾的是力氣活,分給你吃,我們哪還有力氣幹活?要吃飯就得幹活!" 蘇清晏連問數人,皆是一樣的說辭,無一人願分他一口飯吃.他正呆呆站着,工頭罵罵咧咧地催促衆人休息後繼續幹活,見他面生,便問:"你不是我們這的田夫吧?" 蘇清晏如實相告:"我一日未進米水,想求各位大哥分口飯吃,卻無人願意." 工頭瞪了他一眼:"想吃飯就幹活!看你割多少稻子,我就讓你吃多少飯.這些田夫乾的都是力氣活,分給你吃,他們哪還有力氣幹活?"說罷扔給他一把鐮刀,"想吃飯就幹活去!"說完轉身就走. 蘇清晏默默拾起鐮刀,埋頭苦幹起來.幾個時辰過去,他一人竟幹了十五個人的活計.坐在涼棚下監工的王雨柔小姐問工頭:"那個田夫是誰?幹活倒是賣力." 工頭滿臉堆笑:"回小姐,是新來的,問我有沒有活幹,我就讓他割稻去了." 王雨柔點頭:"此人不錯,日後就留下他吧." 工頭連連稱是. 從正午到傍晚收工,蘇清晏一人割了好幾畝稻田,大大縮短了收割的進度.晚飯時分,工頭端來一大盆飯菜:"好小子,真有力氣!小姐發話讓你留下.這一大盆夠不夠?" 蘇清晏連忙躬身道謝:"夠夠,多謝把頭." 工頭笑道:"好小子,明日繼續好好幹,少不了你的好處!" 蘇清晏見盆中滿是辣椒炒rou和各色青菜,不由得狼吞虎嚥起來.一旁的田夫笑道:"餓死鬼投胎麼?多久沒吃飯了?" 蘇清晏連連點頭,陪着笑臉:"是是..." 夜間歇息時,蘇清晏觀察這戶人家,料定必是當地大戶,否則也不會給田夫準備如此豐盛的飯菜. 次日清晨,工頭一聲令下,衆人又熱火朝天地幹起活來.幾日過去,蘇清晏與田夫們漸漸熟絡,時常幫他們分擔活計. 這日正午,衆人幹得正起勁時,一匹高大駿馬突然受驚,發狂般衝進稻田,四處亂竄,嚇得田夫們紛紛躲避.馴馬師死死抓住馬鬃,大聲呼喝:"大家快閃開!"然而任憑他如何馴服,這匹烈馬依然狂躁不已,在田裏狂奔數圈,最終將馴馬師甩落在地,越發瘋狂地奔跑起來. 摔下馬的馴馬師疼得齜牙咧嘴.蘇清晏見狀,快步追上奔馬,抓住馬鬃縱身一躍,穩穩騎上馬背.烈馬更加狂躁,千方百計想要將他甩下,然而蘇清晏卻如磐石般巋然不動.這馬也是倔強,從正午一直狂奔到傍晚,方纔長嘯一聲,終於服服帖帖地停了下來. 蘇清晏牽着馴服的駿馬來到王雨柔和其父王世恆面前:"老爺,小姐,這是匹好馬,就是性子烈了些,現在無礙了." 王雨柔嫣然一笑:"你真厲害!這匹馬馴了許久都不聽話,竟被你馴服了.你以前是馴馬的?" 她轉身對父親說道:"爹,日後就別讓他幹農活了,讓他負責照料家中的馬匹吧." 王世恆滿意地打量着蘇清晏:"好好好!你是哪裏人氏?家中做何營生?以前可曾馴過馬?" 蘇清晏躬身回道:"回老爺,小的是江南東路信州人,以前我就是馬伕,來此謀生.見老爺給田夫們的飯菜如此豐盛,只盼能長久留下,爲老爺,小姐效力." 王世恆越看越滿意:"今後就在我玉泉莊當馬伕吧,不必再做田夫.月錢十貫,你可願意?" 蘇清晏連連躬身:"願意願意,多謝老爺,多謝小姐!" 蘇清晏在玉泉莊終是安頓下來,雖無大富大貴,日子卻過得逍遙自在.每日裏餵馬,洗馬,梳理鬃毛,經他精心照料的馬匹個個膘肥體壯,精神抖擻.玉泉莊主王世恆經營着偌大家業,不僅有大型茶莊,酒莊,醬園,還涉足錢莊與鏢局生意,在整個荊湖南路聲名顯赫. 王世恆晚年得子,膝下一女一子,產業多由他與女兒王雨柔共同打理.雨柔是個極有魄力的女子,精明幹練,將家中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她已許配給兩湖首富陳啓明之子陳文軒,可謂門當戶對,只待良辰吉日完婚. 雨柔生得明豔動人,身姿高挑豐腴,一雙湖水般清澈的明眸,高挺的鼻樑下是性感的厚脣,處處透着福相.而那陳文軒也是相貌堂堂,才華橫溢,年紀輕輕便已中得進士,時常來玉泉莊與雨柔相會.二人郎才女貌,羨煞旁人. 玉泉莊坐落在一處幽靜之地,依山傍水,景緻宜人.莊內亭臺樓閣,氣勢恢宏,上下共計六十餘口人.蘇清晏日復一日地過着平靜的生活,倒也自在. 一年後,王雨柔風風光光地出嫁了.玉泉莊張燈結綵,喜氣盈門.陳府"錦瑟園"更是熱鬧非凡,爲迎娶新娘擺下九天流水席,王,陳兩家的親朋好友來了四百餘人,排場之大令人咋舌. 因人手不足,蘇清晏也被調往錦瑟園幫忙.陳老爺出手闊綽,事成後給所有幫工都封了大紅包.在王家下人返程之際,雨柔特意將蘇清晏等幾人留下——錦瑟園馬匹更多,正需要他這樣經驗豐富的養馬人.陳文軒更是大方,將蘇清晏的月錢漲到二十貫,還特地撥給他一間舒適的房間居住. 時光荏苒,雨柔爲陳家添了一雙兒女.蘇清晏在錦瑟園盡心盡責,將馬廄打理得乾乾淨淨,每匹馬都養得毛色油亮,膘肥體壯.這般閒適的日子,正是蘇清晏所求.雖然身爲馬伕,難得與主人家見面,但他對此已很是知足. 然而這般閒適的日子,終究還是泛起了漣漪. 一日,蘇清晏正在馬廄旁梳理馬鬃,忽聞不遠處的花廳傳來爭執之聲.細聽之下,竟是雨柔與文軒在爲一事爭吵,似乎是爲了那醉月樓的頭牌柳如煙. 這柳如煙的名頭,蘇清晏也曾聽其他下人提起過.都說這女子生得極是特別:一頭濃密青絲如瀑布傾瀉,水汪汪的杏眼顧盼生輝,玉雕般的秀鼻挺拔精緻,更特別的是那一張飽滿豐潤的朱脣,宛若初綻的花瓣,嬌豔欲滴.她身段更是窈窕動人,豐胸細腰,尤其那渾圓飽滿的臀線,行走間自有一段風流態度.想來正是這萬種風情,才讓一向穩重的文軒也爲之傾倒. 蘇清晏輕嘆一聲,繼續手中的活計.這深宅大院裏的恩怨情仇,他早已見得多了.只是沒想到,連文軒這樣看似專情的男子,也難逃這溫柔陷阱. 原來文軒早年就與如煙相識,只是礙於家規一直未敢納妾.如今如煙爲他生下一女,文軒既要兌現當年的承諾,也要給她們母女一個名分.其實他心中最愛的仍是雨柔,但事已至此,只能將如煙接回府中. 雨柔雖萬般不願,卻也只得接受這個事實.奇怪的是,文軒納瞭如煙後,似乎並不如何寵愛她,每月雖給足用度,卻很少在她房中過夜,倒像只是爲了盡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