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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食材!」

    這一聲驚呼沙啞而急促,彷彿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她掙扎著想坐起身,卻被身體各處傳來的劇痛給壓了回去,只能徒勞地動彈著。那股疼痛遠不如心裡的恐慌來得猛烈,她所有的努力,那些用尊嚴與身體換來的東西,萬一……萬一丟了怎麼辦?

    「別亂動,你想死嗎?」

    清淮皺起眉頭,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自殘般的行為。他的力道不大,語氣卻充滿了不耐煩。他另一隻手從懷中取出一個用軟布包裹的東西,丟到了她的枕邊。

    「你的東西,一樣都沒少。」

    軟布散開,露出裡面三樣散發著微光的食材。朱雀之心如燃燒的火焰,天狗之淚像一滴凝固的晶瑩淚珠,還有那顆漆黑如墨、彷彿能吸收所有光線的饕餮之心,它們静静地躺在那裡,證明著她所付出的一切並非徒勞。

    看到食材的瞬間,趙清清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她眼中的驚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空洞與疲憊。她伸出手,顫抖地想要去觸碰那些東西,指尖卻在快要觸及時停住了,最終只是無力地垂了下來。她得到了食材,卻彷彿失去了更多重要的東西。清淮看著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眼神變得更加深沉。

    「把身體養好,才是你現在最該做的事。」

    「嗯??我昨天好像夢到哥了??」

    她沙啞地開口,聲音輕得像一縷隨時會被風吹散的煙。那雙失焦的眼睛看向床頂,彷彿在努力回憶著什麼,又似乎什麼都不想去想起。她說的「哥」,指的是那個她一直以為是親生哥哥的皇帝,她的腦子裡一片混亂,模糊的印象中,似乎真的有他的身影。

    清淮聽到這句話,原本平靜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握著杯沿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緊。他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注視著她,眼神變得銳利而冰冷,像是在審視一個說謊的囚犯。寢殿裡的空氣瞬間凝固,只剩下她輕淺的呼吸聲。

    「你沒有在做夢。」

    過了許久,清淮才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聲音裡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壓抑怒火。他將水杯重重地放在床邊的矮几上,發出「砰」的一聲輕響,讓她渾身一顫。

    「你口中的好哥哥,就在你身上,和其他男人一樣,要了你的命。」

    他的話語殘忍而直接,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進她的心裡。他俯下身,雙手撐在她的身側,將她完全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之下,金色的眸子裡翻湧著譏諷與一絲連他自己都分不清的嫉妒。

    「現在,你還覺得他只是個夢嗎?」「哥哥也??」

    她喃喃地重複著,聲音裡的震驚與不可置信遠勝於身體的疼痛。這句話像是一道驚雷,在她早已混亂不堪的腦海中炸開,將最後一絲溫情的假象炸得粉碎。她的瞳孔猛地收縮,原本就蒼白的臉上更是血色盡失,連嘴唇都開始微微發抖。

    清淮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臉上那種崩潰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充滿諷刺意味的弧度。他沒有絲毫憐憫,反而像是在欣賞一件終於露出真實裂痕的藝術品。

    「不然呢?」

    他冷冷地反問,語氣平鋪直敘,卻比任何激烈的斥責都更讓人心寒。他環抱雙臂,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她的反應,享受著將她從那虛假的親情幻想中狠狠拽出來的快感。

    「你以為,憑他那點微末的凡人之力,能中和饕餮的媚毒?他不過是趁虛而入,滿足他自己那點見不得光的慾望罷了。」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冰,砸在她的心上,讓她從裡到外都冷得發抖。她的大腦一片空白,那個一直溫柔守護她的哥哥形象,在此刻寸寸碎裂,變得面目全非。

    「現在,你清醒了嗎,我的小廚娘?」「他是我的親生哥哥!他才不會這樣對我——」

    她猛地尖叫出聲,因為情緒激動而引發一陣劇烈咳嗽,整個人蜷縮起來,像一隻受傷的野獸。她用這種方式堅持著最後的反抗,拒絕相信那個殘酷的事實,彷彿只要否認得夠大聲,真相就會自動消失。

    清淮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裡滿是嘲弄與涼薄,他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他緩步走到床尾,轉過身背對著她,似乎連多看她一眼都覺得浪費時間。

    「親生哥哥?」

    他拖長了語音,玩味地重複著這四個字。他沒有轉身,只是透過銅鏡的反射,冷漠地觀察著床上那個崩潰的身影。

    「我可憐的廚娘,你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趙雲璽根本不是你父皇的親生子,他是狸貓換太子換進宮的冒牌貨,跟你沒有半點血緣關係。」

    這個驚人的秘密被他輕描淡寫地揭開,卻比任何刀刃都更加鋒利。他終於轉過身,一步步走近床邊,金色的眼眸中沒有一絲溫度,只有純然的、殘酷的真實。

    「所以,他做那些事,一點都不奇怪。畢竟,你們之間,什麼都不是。」她沒有再說任何話,只是將整個人蜷縮進錦被裡,用一種近乎自殘的姿勢背對著他,拒絕看這個世界。被撕裂的靈魂和背叛的痛苦,讓她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良久,從被子里傳來她悶悶的、帶著濃重鼻音的問句。

    「接下來……去哪?」

    這句話問得沒有任何情緒,彷彿只是在詢問天氣。她徹底放棄了思考,將自己的所有行路權交了出去,像一具只會呼吸的空殼,等待著下一個指令的到來。

    清淮看著她背上那單薄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弧度,眼神裡的譏諷終於褪去,轉而被一種深沉的、複雜的疲憊所取代。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觸她,但最終還是收了回去,轉身走向窗邊。

    「去哪?你都準備去苗疆和親了,還問我?」

    他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有些反常。他沒有再刺激她,只是將她拋出的問題又輕輕地丟了回去,似乎在等待她從這具空殼中,自己找回一絲意念。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接下來,到底想怎麼做。」「還有九樣!你告訴我接下來去哪。」

    她猛地从被子里轉過身,那雙空洞的眼睛裡第一次燃起了某種近乎偏執的火焰。不是為了誰,也不是為了證明什麼,只是為了「十二道菜」這個她最初也是最後的目標。彷彿只要專注於此,她就可以忽視心臟那個被掏空的大洞。

    清淮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用最後的意志力,為自己硬生生建立起一道脆弱的防線。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著什麼。最終,他還是敗給了她眼中那點微弱的火光。

    「玄武。」

    他吐出兩個字,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再也平常不過的事。他走到床邊,拿起那件搭在一旁的乾淨外袍,毫不客氣地丟到了她的身上。

    「北方的極寒之地,玄冰湖底。你想得到玄武的甲殼,就去那裡。」

    他的目光掃過她蒼白的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那裡的環境有多惡劣,他沒有說,但他知道她明白。

    「你的身體,撐得住嗎?」「嗯??」她發出細微的聲音,那是一種耗盡所有力氣後的認同。她的手顫抖著,卻堅定地握住了清淮垂在身側的手,那隻手冰涼得像一塊寒玉,卻讓她感到一絲奇異的安心。

    「你會幫我的??」

    說完這句話,她緊繃的神徹底鬆懈下來,眼皮沉重地闔上,就此沉入了無夢的深淵。她的手卻依然緊緊地抓著他,彷彿那是她在驚濤駭浪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清淮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她掌心傳來的微弱溫度,與他自己體內的龍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沒有掙脫,反而任由她這樣抓著。他臉上那層冰冷的面具似乎有了一絲裂縫,眼底深處翻湧著某些連他自己都無法命名的情緒。

    「傻瓜。」

    他極輕地吐出兩個字,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他空著的另一隻手緩緩抬起,猶豫了片刻,最終輕輕覆上她抓著自己的手背,用自己帶著龍氣的溫度,將她冰涼的手指一根根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