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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那张桌子上待了三天,还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事吗?” 塞缪尔摸着平坦的肚皮,看起来他从那盛宴结束起就开始不满。 “塞缪尔空荡荡的肚皮让塞缪尔没有安全感。” 该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怎么还不回到你的猪圈?让你的主人敲着响亮的铁桶把泔水淋到你的头上。” “猪可比人幸福”,塞缪尔看着街边五彩斑斓的食物摊两眼放光,“每天都有人关心你长没长rou、吃没吃饱。” 他说着就冲着街边过去。 “新鲜碗粿、斑斓糕、烤菠萝、椰子冰淇淋……哎,先生需要来一些吗?” 摊贩拖着长长的语调,像是每一个词的尾音都黏在了一起,就跟这里的空气一样粘腻。 “他们说的话还怪好听的,像哄孩子睡觉。”莉莉的南境语言学得不如东方的,这反而让她体会到直白的感受。 “是的”,亚伯隔着该隐站在她身边,“他们说的‘喃语’就是呢喃的语言,倒是和这里的潮湿形成一种独有的浪漫。” 塞缪尔听不懂面前的摊贩在说什么,但他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再用手指比着数,摊贩又比着数向他确认,两人不用语言就促成了一桩无声的交易。 莉莉没想到还能这样沟通,她好奇又讶异地看着两人。 “动作和情绪是共通的语言,有时候比说话更便捷。” 莉莉抬头,看到亚伯也兴致勃勃地看着塞缪尔和摊贩。 “啊先生,这我可找不开——!” 当塞缪尔从身后真奈钱包里掏出一枚金币时摊贩连连摆手,表情惊慌。 “拿着吧!不用找!”塞缪尔把金币塞到摊贩手里。 “蠢货。”该隐上前跟摊贩简单交流,拿回金币并让阿利斯泰尔付了一些贝壳币。 等他转过身,却已经太晚了—— 周围的人像饥饿的动物那样两眼放光,并朝着他们慢慢挪动过来。 “先生,买些花环吧——!” 一个大胆的孩子举着挂满花环的手臂喊出了第一声叫卖,随后那些原本温柔的腔调变成叫嚣的潮水向他们涌来。 “要些芒果吗?” “别理她!我这更好!” “喂!客人!我这里还有鳄鱼皮!” …… “滚滚滚!” “看什么?回去!” “找死!” 一队举着长矛的人恶狠狠地逼退周边的人,逐渐开拓出一条道路来。 “各位——”领头的人看起来跟赛厄洛斯有些相似,他也不像周围人那样穿着宽松的裤子,而是围着一条绊尾幔。 “请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哈哈!”他笑起来跟赛厄洛斯一样脸上肥rou横飞,“这些刁民没见过世面,一天不抽不老实!” “接下来我的护卫队们将为您一行保驾护航。”他向该隐行了个标准宫廷礼。 “阿托拉萨”该隐冲他点点头,“暴食雨林的治安总长。” “哈哈!我们这没这么多说法”,阿托拉萨下意识想攀上该隐的肩膀却被该隐的眼神吓退回来,他尴尬地打了个响指,“您叫我什么都行。” 塞缪尔看着前面当向导的阿托拉萨,从真奈怀里拿过一串烤菠萝,又望了望时不时点头的该隐:“不就是个金币吗?还给抢回来了……以后当了大家长还是吝啬王。” “塞缪尔”,亚伯低声提醒,“你刚才那样做很危险,你没看到……” “我知道”,塞缪尔大手一挥,“不就是怕他们待会去抢他的嘛,大不了我每个摊位都买一遍,又不缺钱!” 塞缪尔含嘴里塞着一块椰子糕,含糊不清地说:“我多给他们一点钱,他们也高兴,还能让我更快吃到想要的东西,塞缪尔塞缪尔真聪明。” 亚伯轻轻摇头:“塞缪尔,难道你以后会一直在这里吗?” “当然不是!”塞缪尔像听到了一句傻话,“我们不是还要圣巡吗?” “你让他们见识到了金子,他们以后还愿意收贝壳吗?他们将永远想着彼此手上有金子,也会永远想着自己曾卖出过一块金子的价。1伊甸元相当于一个佃户一年的收入,你觉得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后砍树的还会继续砍树,种水果的还会继续种水果吗?” 亚伯叹了口气。 “他们只会想着什么时候再有一头肥羊来让自己宰。” “他们只会全部变成小贩守在摊前期待自己也成为幸运儿。” “更糟糕的是接下来的旅者也得享受你重新定义的价格。” “那又怎样?”塞缪尔将嘴里的东西囫囵吞下,“他们多赚点钱不是更有力气做好吃的东西吗?” 亚伯顶了顶眼镜转向塞缪尔,认真而郑重地说:“如果你因为同情购买了商品,那么他们就会懂得同情比商品更值钱,他们便不会想着怎么去做出更好的东西。塞缪尔,你在奖励错误的行为。” “我并非要约束你的善意,但有时候,善意本身也需要被引导。” 塞缪尔愣了一瞬,像是在消化亚伯的长篇大论,随即撇嘴笑道:“哼,说得好像我一枚金币能颠倒整个伊甸园似的。要真是这样,这伊甸园也太脆了些。” 亚伯刚想继续开口—— “你跟这个没开化的野人说这么说他听得懂吗?”该隐突然停下转过头来,拧着眉毛好笑地看着塞缪尔,“你知道一块石头什么时候知道它值多少钱么?——当它第一次被买下来的时候,蠢货。” “嘿嘿嘿嘿……”阿托拉萨也转过头来,“塞缪尔大人,那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您可千万别让我以后出门都得付两块金子呀!” 塞缪尔从真奈怀里拿过一个椰子冰淇淋递到莉莉手里,像是收买。 “你觉得呢?莉莉,我们该不该给那些可怜人一点钱?” 莉莉没有去看他那挤眉弄眼的表情,而是舔了两口,眼睛才从周围挂着干果的草木房子上转到塞缪尔脸上。 “你多买点不就行了吗?” 塞缪尔一愣,张了张嘴,随后举起手:“好吧,三比一,我投降。” 前方街道突然热闹非凡,喧嚣声、吆喝声、笑声汇成一股洪流,像是整个市场在瞬间被点燃。 油脂的香气混着浓重的香料味迎面而来。 “这是什么活动?”莉莉眨着眼睛,仰头看着沿街搭起的简易舞台。 最近的舞台上,几名身材魁梧的男人正不停咽下刚用牙齿从烤猪身上撕扯下来的rou,台下观众不断鼓掌呐喊,喝彩声此起彼伏。 “还有下注?”塞缪尔走到一个看起来是售票处的地方,上面写着几串弯弯曲曲的符号,下面分别有不同数量的贝壳币,看来就是台上那几个人的名字了。 “这是大胃王大赛”,阿托拉萨嘿嘿一笑,“暴食雨林特有的传统。不限时间、不限地点,随时举办!” 塞缪尔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那不就是吃得越多就能赢?这不就是我将展示这三天训练成果的时候吗!快!我也要参赛!” “赢的人除了能拿回报名费以外还能拿走所有赌注……”阿托拉萨说话间塞缪尔已经站上了舞台。 “那投注的人获得什么呢?”莉莉问。 “获得开心!” 塞缪尔站在舞台上兴奋地向周围招手,他大喊着:“来吧!让我看看谁能比我快!” 那几个“大胃王”倒下阵来——除了最魁梧的那个,看来这就是塞缪尔要挑战的目标。 主持人挥舞着手中的长勺,高声喊道:“各位看官!是勇气还是胃口,谁能在今日超越极限?是传奇还是新秀?站上舞台,赢得荣耀与贝壳!来吧,让我们看看谁能成为真正的暴食王!” 台下观众先是一阵sao动,随后摇头嘘声四起。 莉莉皱了皱眉小声问:“怎么回事?” 阿托拉萨笑得眉眼弯弯,解释道:“噢,莉莉大人,你有所不知——那位魁梧的先生可是我们这儿的大胃传奇!他曾创下连续吃倒七人的记录。今天,他不只是参赛,更是来破自己记录的。现场的人几乎都是为了观赏他而来。” 莉莉带着一丝惊讶:“这样新奇的事,也被我们撞上了?” 阿托拉萨挺了挺胸:“当然!亚当家永远是上帝的宠儿。” 塞缪尔在台上兴奋地转了几圈,挥手向观众大喊:“来吧!看看你能不能把我超过!” 他突然手指向台下的莉莉:“你们——全都押我,看我今天带领你们获得荣耀!” 该隐抬起头,略微眯眼。 “比驴还蠢。” 他转头在塞缪尔的对手下押了1阿斯盅。 塞缪尔看着那枚铜币在一堆贝壳中格外显眼,他张牙舞爪:“你犯规!破坏价格!” “哦?那抱歉。”该隐冷笑着又放下来一枚铜币。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有几个人眼珠子转了转随后交了报名费也爬上了舞台。 主持人挥舞着长勺,声音洪亮得几乎盖过观众的喧哗:“各位看官!大胃王大赛——现在正式开始!看看今天谁能撑破极限!看谁能在最短时间内吞下最多美味!吃得多、吃得快、吃得狠,这才是勇者的本色!” 台上的几名大胃王毫不客气地扑向面前的烤猪,他们的手和嘴几乎同时动作,啃咬、撕扯、咽下,每一口都伴随着鲜rou的香味和嚼动声。 塞缪尔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狼吞虎咽起来,那姿态仿佛他也是个专业参赛者。 人群间低语四起,却没有人敢过于直白。只是眉眼间闪过几分揶揄。 莉莉看了看周围皱着眉头,不满地发出抗议:“塞缪尔加油!” 塞缪尔却像没在意那些嘈杂一样没在意她的加油声,而是完全沉浸在烤猪的怀抱里。 没过多久,一名壮汉捂着肚子跌下场去,紧接着又有两人强忍几口后趴在桌上。观众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 主持人挥舞长勺,嗓音盖过一切:“倒下一个!倒下两个!倒下……大家看到了吗?一颗大胃王新星正在我们的舞台上冉冉升起!” 随着台上人陆续退赛,竟然只剩下塞缪尔和那位大胃王。 主持人举着长勺在舞台边来回跑动,声嘶力竭地吼着:“啊哈——观众朋友们请看!我们的新挑战者——这位年轻人现在要直面对决暴食雨林的七连胜王者!他是勇气?还是无知?我们拭目以待——!” “该隐”,亚伯推了推眼镜,“看来这次你要输给塞缪尔了。” 该隐原本不屑的眼神却淡了下去,甚至有丝隐隐的期待。 “加油啊!塞缪尔!” “加油!塞缪尔大人!” 莉莉举着拳头大喊想把周围为大胃王加油的声音压下去,她旁边的阿托拉萨也笑嘻嘻地陪她喊加油。 莉莉的声音在一片为对面大胃王加油的声音中显得格格不入,但她的加油声竟然没有被淹没,而是奇妙地传播开来。 开始只有她周围的几个少男打趣般地学着她叫喊,最后竟越来越多,像火势一样蔓延了半边观众。 亚伯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他也跟着挥了两下:“塞缪尔!塞缪尔!” “该隐”,他转过头来难掩喜悦,“莉莉了借助了那些人的从众,把刺耳的声音变成了潮流!” “蠢劲。”该隐的目光从台上的塞缪尔转移到台下的莉莉身上,他不似亚伯那般喜悦,嘴角却逐渐上扬。 呼喊像是被劈开成两股潮水,一半涌向那位七连胜的传奇,一半则被莉莉带动,推到了塞缪尔身上。 人群此起彼伏,呼声一强一弱,像是要将整条街道震塌。下注的贝壳飞快地堆成两座小山,叮当作响。 “哦——诸位看官!这就是奇迹与传奇的碰撞!”主持人几乎踮起脚尖,挥舞着长勺,嗓音嘶哑。 舞台上,塞缪尔咬下一大块油亮的猪肋,吃得凶猛如风。对面的大胃王同样不甘示弱,双手死死扒住烤猪,面色涨红,喉咙鼓动,硬生生将rou块咽下。 观众的呼喊声像是直接打在他们耳边,两人都不肯退让。 “该隐,你现在要变换下注吗?”亚伯捻着一枚铜币,推了推眼镜,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该隐半眯着眼,望着台上两个人撕咬吞咽的姿态,不置可否。 舞台上的两人已拼到面色通红。塞缪尔呼吸急促,仍强行灌下一整块烤rou,油汁顺着下巴往下淌。对面的大胃王却已双眼布满血丝,脖颈上的青筋鼓起。 呼喊声交织如雷,几乎要掀翻整座舞台。主持人挥舞着长勺,声音沙哑到破裂:“诸位!这就是巅峰!极限!生死一瞬的较量——!” “呜——” 随着一声怪异的哽鸣,大胃王手上一松,翻着白眼,仰面倒去。 观众的呼喊戛然而止,空气像被瞬间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