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厉不厉害?~
我厉不厉害?~
这种浑身发麻,电流从尾椎骨窜上来的感觉,俾斯曼先生上一次体会,还是在电刑的时候。 他的手掌捧着胸口上那张小脸,至今仍觉得看不真切, “小鬼……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 “千真万确先生~” 他的喉咙涌上尖锐的酸意,他看着她,像是怎么都不够,千言万语涌上心头,许多话想要问,出口只剩无奈、震惊、有些失笑,又不敢置信的一句, “你、你怎么……怎么还能找到这儿来?” 戈蒂拨拨头发,骄傲地说,“当然,我什么地方都能找到~”小到犄角旮旯的旧书店,大到广袤无垠的西伯利亚,各个戒备森严的战俘营,只要她想,她能去世上任何地方,哪怕世界的尽头—— “我厉不厉害?” “好厉害。” 戈蒂扬起唇角,然而下一秒,屋内再次陷入寂静,他的泪光带着怜爱与心碎,令她的嘴角无法抑制地颤动,最终全盘崩溃,像孩子似的哭泣起来。 海因里希撑起上身,沉默地将人搂进怀里。自1942年,至今已是六年的时光,他做梦都不敢想,他还能再次拥有她。 “西西……你一定是我的天使……”他弯着背脊,抱着怀中鲜活、温暖、真实的rou体,落下泪水…… 但戈蒂跨越十万公里,跨越千山万水,倾尽所能寻找到爱人的目的绝非为了煽情,尤其是在时间紧迫的当下,他们还有太多的事要做。 她抚摸着他满是伤痕的脸,不断跪起亲吻那张干裂泛白的嘴唇,摸上他外套的扣子说, “让我、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先让我看看你,”他裹住胸口的手,“今早摔到哪儿了?脑袋还晕不晕?” 戈蒂很配合地拉起裤腿,露出一处淤青说,“就这了……其它都是骗人的……” “故意摔的?” “嗯……你都不来接我……”她委屈地说。 “对不起……”可有些事他必须跟她先通气,必须得让她明白,他在这里是被重点关注份子,稍微走错一步也许都会惹来大祸,让她别再这么冒风险。 “这很难办……”戈蒂撇下嘴说。 “我会去找你,我保证……但这回回去,别再来这……这儿和地狱没有区别……”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你怎么来的苏联?……当初,当初我,你们……”想到那些事,他有些说不下去,额头靠过去,双手捧起她的脸,擦掉上边的眼泪哽咽道, “活着就好……” 戈蒂不停哭,拼命咬住嘴唇想要制止这糟糕的一切。她发誓她原计划绝不是这样,她原打算以一个十分炫酷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就像天降神祇那般拯救她的爱人于水火之中…… 在来之前她早决定要隐瞒一切…… 她原以为,自己早已能够坦然面对过去所有的委屈。 她搂住他的脖子,脸埋进去,紧紧地……她求他不要问,至少现在不要,因为她无法欺骗他,无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他撒谎。 可再次对上那双眼睛,她明白,她的一切,永远都只能对他剖白…… “我先去把窗户锁好……”戈蒂擦干净脸,再回来是已经整理好情绪。 他看着她,还是记忆中那般稚嫩的模样,却又好像变化太多。有些事恍如隔世,他曾日夜期盼她的成长,但真到这一刻,只觉得心脏撕心裂肺的痛,他不敢想她中间经历过什么,一想便痛地直不起腰,这世上那么多的孩子都要成长,为什么偏偏是他的,要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因为他的自负、清高、自以为是。 而当戈蒂含着泪光,首先对她说出那声“mama”时,海因里希便已几乎领会一切…… 他愣愣地坐在床边,仿佛被抽空所有力气。 “mama是在温暖的床上离开的,我们都在身边,是真的,她的、她的身后事也十分体面……对了,忘了告诉你,mama、mama衷心地祝福了我们……”戈蒂笑了笑,用力抱住身侧的人。 “俾斯曼叔叔,我不想瞒你,可你也必须保证……你看着我!”她用力转过他的脸,“海因里希,你得坚强!明白吗?” 海因里希从没想过这句话有一天会轮到她对他说。 他羞愧万分,苦笑着点了点头。 戈蒂庆幸自己略过被盖世太保审讯时遭遇的一切,只说被关押了几天后便被带回别墅软禁至接近战争结束,然而还没等松口气,便听身旁干涩地发问, “所以,苏联人进城的时候,你们还滞留在柏林……对吗?” 戈蒂浑身僵硬。 后面的事她不再说,而他也早已承受不住。 这种时候,戈蒂反倒平静,“俾斯曼叔叔,如果你介意,我可以详细说给你听……” 她的话被打断,身体被紧紧箍住。 他痛彻心扉,痛的脊梁骨弯下去,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男人们做的孽,却要无辜的妇女儿童去承受这一切。曾引以为豪的荣誉,成了将母亲、爱人、哥哥推进深渊的罪魁祸首…… 这场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 戈蒂枕在宽广的肩膀上,细嫩的手臂环绕住他的背,哽了哽,说, “没那么糟糕……就那一次……还是个学生……mama睡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我会俄语,又有法国身份,还是东方面孔……并没有被很粗暴地……” “别说了……别说了西西……我求你……” 他不停地收拢手臂,仿佛这样就能填补身体的空洞。 戈蒂轻抚着他颤抖的背,轻声道, “俾斯曼叔叔……我们不要再提过去好不好……” 他头痛欲裂,无法回答。 戈蒂抽离身体, “我不想瞒你,我忘不掉,却也不想再浪费一秒在这些事情身上……” “没什么比我们的未来更重要,不是吗?”她捧起他的脸,靠近他的鼻息,带着温柔又坚定的力量说, “先生,我会带您回家,就像你当初带我回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