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命中注定

    秦泽帆靠在车座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车窗外是纽约的夜景，天空飘起了小雪。

    这是他入职新恒以来主导的第一个收购案，也是他和父亲都极为看重的一步。为此，秦泽帆亲自飞抵纽约，全程跟进谈判与协调，直至方才对方落笔签字。

    有了这份成绩，他进入董事会的进程，想必能比原计划推进得更快。

    他本打算直接回酒店，整理行李，为明天一早的航班做准备。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是大学同学打来的。那是他在耶鲁时的好友之一，当年毅然放弃家业，陪做编剧的女朋友一起去拍电影了。

    电话那头，好友语气带着期待：“看我的电影了吗？”

    秦泽帆愣了一下，微皱起眉：“还没。我明天回国再看？”

    “电影目前只在美国上映。你现在在纽约吧？我查了，今晚还有最后一场。我给你订票，你去看看，回来告诉我意见。顺便帮我看看，这片子能不能在你们新恒安排几场院线。”

    好友很快发来了电影票和影院信息。影院位于纽约皇后区，那里人员混杂，秦泽帆不是很想去。但想到好友的期待，秦泽帆还是告诉司机改道前往。

    他到达时，电影已开场十分钟。影院很破旧，空间狭小，没什么人。昏暗又空荡的影厅里，中间靠前的位置，一个女孩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哭。秦泽帆挑了挑眉：这片是悲剧吗？这入戏也太快了。

    他在最后一排坐下。影片是部文艺片，剧情实在不怎么样，节奏缓慢，缺乏起伏。看了不到十五分钟，他就忍不住想笑。好友当年放弃庞大的家族事业，为了爱情跑去拍电影，结果却拍出这样一部索然无味的作品。爱情真是种奇怪的东西，能让人热血，也能让人昏头。

    他低头正准备打开手机处理公务，却听见一阵哭泣声。抬头一看，前排那女孩竟还在哭。他有些惊讶：这明明不是悲情片，她却哭了这么久。

    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大，眼泪几乎收不住。影厅光线昏暗，但他能看出她的背影因抽泣而起伏，像是哭得喘不过气。这电影是看不成了，他正要起身，却听见女孩带着哭腔骂起来：

    “渣男！骗子！一直在骗我！”

    “说好永远不离开我，说好除非我赶你走，你绝不会走……现在却……”

    她情绪越来越激动，接着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这可比电影好看多了。

    秦泽帆看出来了，这是被分手了，在发泄呢。他自认不是个八卦的人，一向对这种儿女情长不感兴趣。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刚签下大单，心情愉悦，他竟有些兴致勃勃，忍不住想多听一点。

    他也好奇，为什么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总能让人情绪如此跌宕。

    “你为什么这么自私……让我跟你一起面对又会怎么样嘛……”

    “我喜欢的又不是你的家境，也不是你的钱，为什么呀……”

    她哭得稀里哗啦，纸巾用完了，低头翻包却找不到新的，又崩溃地捂住脸：

    “以前我需要什么，你都会马上拿给我的呀……”

    “现在没了你，我怎么办啊……”

    他就静静坐在那儿，听她一会儿骂“渣男”，一会儿嚎啕大哭。电影演了什么他完全没留意，全神贯注于眼前这女孩一人的独角戏。他大致听出来，女孩和“渣男”在一起几年，两人都还是学生。她被突然分手，心里不平衡。

    她的声音软糯，哭起来虽然响亮，却仍带着一股娇气。从背影轮廓看，这女孩气质应该不俗。他又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狠心舍得甩掉这样的女朋友？

    电影很快结束。影厅灯光亮起时，秦泽帆还没起身。他看见那女孩在亮灯瞬间突然止住哭声，接着打了个嗝。他差点笑出声，又怕被她发现，硬生生憋住。

    女孩站起身，朝两侧看了看。秦泽帆屏住呼吸，莫名有些怕她回头发现自己，却又隐隐期待。

    如果她发现了他，会尴尬吗？会脸红吗？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女孩一看见保洁进来，就快步走出了影厅。

    秦泽帆随着女孩走出影院，在她身后几步远处停下。女孩站在街边伸手拦车，可过往的出租车都亮着“载客”的红灯，没有一辆停下。

    手机在这时响起，听筒里传来好友急切的声音：“怎么样哥们？电影好看吗？”

    夜空飘下细雪，女孩仰起脸，任由冰凉的雪粒落在脸颊。她退到影院门口的屋檐下，轻轻跺了跺脚。

    不远处，司机已经停好车，正撑着黑伞朝秦泽帆小跑来。秦泽帆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在暗中观察一个陌生女人这么久，不由摇头失笑，这实在不正常。

    他迈开步子朝车子走去。电话那头，好友还在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倒是说啊，电影好看吗？”

    秦泽帆脚步微顿。电影演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他回头望向那个女孩。细雪纷飞中，她站在影院门口的灯光下，像一株沾了露水的梨花。鹅蛋脸白皙细腻，被冷风一吹泛起淡淡的红晕。那双杏眼哭得红肿，却依然明亮如星。她微微仰头望着飘雪的天空，一头棕色头发在肩头流淌，微卷的发梢随着她抽噎的动作轻轻颤动。

    “嗯，很好看。”

    -

    再次相遇，已是三年后的盛夏。

    夜晚十点，秦泽帆刚结束一场应酬。为了拿下几个关键项目，他陪几位官员喝了不少，直到对方终于松口。走出餐厅时，夜风微凉，助理颜旭问他是否需要回家，他摆了摆手。

    他想独自走走，吹风醒酒。

    没走几步，他的目光被花坛边的身影吸引。一个女孩跪在那里，低声啜泣。秦泽帆定了定神，眯起醉眼细看。女孩棕色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清秀的侧脸轮廓。

    有些眼熟。

    他鬼使神差地想要上前看清她的脸。刚走近两步，就听见女孩轻柔的说话声，间或夹杂着小狗虚弱的呜咽。

    “小宝贝，喝点水。jiejie一会儿带你看医生，好不好？”

    花坛里躲着一只棕色幼犬，看上去刚出生不久，浑身脏污，一条腿扭曲着，露出血淋淋的骨头。女孩专注地望着小狗，将水倒在掌心，小心翼翼地递到它嘴边。

    小狗警惕地不肯喝水。她着急地轻抚它的头顶和身子：“我不是坏人。”

    “你是不是很饿？怎么这么瘦。”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流浪狗，声音柔软，眼角却不断滑落泪珠。

    “宝贝，我去给你买吃的。”她环顾四周，发现五十米外有家便利店，“等jiejie一会儿。”

    她起身跑向便利店，经过秦泽帆身边时，带起一阵淡淡的梨香。酒气瞬间被这清甜的气息驱散，他也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刹那间，他浑身僵硬，血液仿佛凝固，醉意全无。

    是她。

    三年前，在纽约遇见的那个女孩。

    这几年，秦泽帆全心投入事业，可那个在电影院里哭泣的女孩，总会不经意闯入他的梦境。梦中，她总是在雪地里行走，脸上挂着泪痕。明明是个不近女色的人，明明心里只有事业，她却一次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而现在，梦中的女孩就在眼前。

    不是在纽约，不是在梦里，是在港城。她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意识到这一点，他的手微微颤抖，甚至有些呼吸困难。

    女孩很快回来，手里拿着矿泉水和面包。秦泽帆静静注视着她。她的头发短了些，人也清瘦了，褪去了少女时期的婴儿肥。一身利落的浅色西装取代了当年的学生气，看来已经步入职场。

    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喂着小狗，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小狗只吃了两口就不再进食。她的眼泪又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你怎么不吃？走，我带你去看医生。”她急切地将小狗抱进怀里，不顾污血弄脏了西装和衬衫，起身快步跑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秦泽帆站在原地，如梦初醒。

    不，这不是梦。

    她真的出现了。

    可是她又这样离开了。

    这三年来，他似乎一直在等待她的出现。他不敢想象，如果这次再次擦肩而过，如果她继续出现在他的梦里，他该怎么办？又要去哪里寻找她？

    夜风拂过，吹散了他身上最后一丝酒意。秦泽帆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出租车消失的街角，眼里翻涌着罕见的迷茫。

    那个在纽约雪夜里哭泣的背影，早已化作他梦境里的一道执念。他从不信命，更不屑所谓的命中注定——直到此刻，直到她第二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这一生笃信事在人为。可此刻，他却第一次开始相信，或许这世间真的存在某种不可言说的命运安排。

    既然命运执意要将她送到他面前，那么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从自己生命中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