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算账
163.算账
那瓶水在她手里转了又转,捏得咯吱作响。 这地方连水都是假的,喝下去喉咙里一股铁锈味。 她盯着瓶身上模糊的商标,忽然觉得他们三个像困在玻璃罐里的虫子,怎么爬都碰壁。 沈聿珩就在门口站着,后背抵着门框,正把几截灰白色的骨头往手臂上装。 那是从折叠尸身上拆下来的肋骨,被他用空间折叠强行固定在一起,组成了狰狞的巨大骨爪。 这东西在现实世界早散架了,可在这里,在他手里,偏偏结实得可怕。 看来在里世界,他的空间折叠确实能够为所欲为。 还可以无限制,甚至无消耗的发动这开了挂的能力. .....真不公平。她心里那点不甘又冒出来。 甚至忍不住埋怨上林叙白偷走她能力的这档事,毕竟来了这破地方却没有机会使用自己能力呢。 时间静止,听着厉害,可用一次就头晕眼花,哪像沈聿珩,随手一划就能切开空间。 但林叙白借口要侦察环境离开了,留下他们独处。 让她非常不自在,好比两只互相撕咬过的野兽强行关进同一个笼子。 紧绷感此刻达到了极致。 她偷偷往门口瞟,正好撞上沈聿珩抬起的眼皮。 “看够了没,”他指尖弹了下骨爪的刃口,发出刺耳的震颤,“还是觉得我比那个装神弄鬼的贱人顺眼?” 晏玥没注意自己把水瓶捏得变形。“看你什么时候玩脱,把自己也折进去。” 他低笑一声,目光从她凌乱的领口滑到小腿。 “折进去?我要真想折,早在车上你就被弄坏了...” 最后一个词他含在嘴里,吐出来时有种说不出的暖昧。 “滚远点,背后捅刀子的货色。” “我捅刀从来当面捅。”他往前迈了两步,影子完全罩住她,“比如现在,进到最里面。” 手刚要碰到她腿根,就被她一巴掌拍开。 他也不恼,反而撑着她面前的课桌,把她圈在方寸之地。 “在想什么?想着怎么跟你的‘小白’双宿双飞,把我当枪使完就扔?” 呼吸喷在额头上,带着血腥气。他的距离太近了,晏玥强迫自己抬头,直直看进他眼睛里。 “在想,”她脸上有三分笑弧,但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你是怎么做到,一边跟我们计划弑神,一边还能这么坦然面对林叙白的。” 晏玥继续道,“毕竟在现实里,他可是死了。就在你眼前,被灯架砸......成那样。” “沈聿珩,你晚上睡的着吗,不会梦到他来找你索命?” 咄咄逼人的质问,是出于她一直以来的怀疑。 这是一根扎在心头的刺。 林叙白的死太过巧合,而沈聿珩的冷酷,让她无法不将两者联系起来。 预想中的暴怒没有出现。 他脸上的戏谑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茫然。喉结滚动两下,睫毛垂下来盖住眼睛。 就这么沉默地盯着她,眼神很受伤。 “我害死的...”他学着她的调子重复自己的罪名,“晏玥,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难道不是?!”她仰头瞪着他寸步不让,“灯架!那是意外?你敢说跟你没关系?如果不是你......”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有些哑:“你就这么看我?” “不然呢?”晏玥话赶话地往外冲,就是要他认罪, “难道要我相信你是无辜的,相信你只是运气不好,刚好在场?” “我是在场。”沈聿珩直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但压迫感并未减少, “但我那时在找崔在泫聊天,他自己搬课桌正好赶上灯管砸下来。怪谁?” “...谁信?” “他信。”沈聿珩反问,态度比原先更冲,“如果真是我动的手,你以为林叙白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能不能别这么犟,怀疑来怀疑去只会怪到我头上?!你也不想想林叙白是什么人?他算计得比谁都清楚。” “求你了,动动脑子。他那种人,死在我手里能不撕了我?” “难不成会像现在这样,跟你温声细语地计划怎么杀一条蛇吗。” 三句话砸下来,砸得她哑口无言。 是啊,林叙白若真是被沈聿珩所杀,他怎么可能如此平静地与他合作... 他身上隐约散发着忧郁,并非真的有什么凶手,而是指向更宏大的命运。 回想他的话,那么他们三人之中,谁会是逃出去的那一个? “那你告诉我是谁...”她哽咽,手腕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混乱,“不是你是谁?” “我不知道!”沈聿珩突然抡拳砸向墙面,石灰簌簌落下,“那天我是想去找他麻烦,警告他离你远点!谁能想到呢...” 眼底的暴怒翻涌着,底下却裂开条缝,露出点她从没见过的委屈。 “你觉得我背这黑锅很痛快?很享受你拿看杀人犯的眼神看我?” 他猛地把她拽到跟前,鼻尖抵着鼻尖。 “来,晏玥,你说我在你心里还得多坏?强jian犯?杀人犯?还有什么,你一次性给我扣完!” 那点委屈藏得太深,晃得她心慌。 “是你先...先做了那些事......”她想抽回手,却徒劳无功。 “是,我做了!我他妈认!”他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在说,热气烫得她一哆嗦, “我弄疼你,是这里...”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撞得她掌心发麻,“但泼别的脏水...你还不如直接捅我一刀。” 他盯着她苍白的脸看,彻底豁出去了,“你说我脸皮厚,玥玥,” “我要是真那么没心没肺,现在就该把你按在这里,cao得你除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突然松开对她的钳制,后退时撞翻了一把椅子,“而不是在这里,跟你争辩我他妈到底杀没杀人!” 他甩开她的手后,又忿忿不平地瞪她一眼。 晏玥踉跄着后退,扶住课桌才站稳。手腕上的红痕未消。 教室里只剩下两人的喘息声。窗外的血色似乎更浓了。 过了很久,沈聿珩依旧背对着她,可说出口的话是那么的无助,“你到底想我怎么样,玥玥?” 他转过身,却不敢与她对视,脸上只有说不出的疲惫。 “道歉?跪下来求你...还是把我这条命赔给你?” 他扯了扯唇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说,要我怎么做......才能把我做错的事情...抹平一点点?” 她看着这双总是烧着野火的眼睛,现在正怔怔掉泪。 忽然意识到,他一直都致力于各种方式,疯狂地想要弥合他们之间断裂的关系。 而她呢,又何尝不是用怀疑和仇恨,划出安全线与他保持距离? 好像恨得越理直气壮,就越不用面对线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旦这恨意动摇,那些被掩盖的事实就会浮上来——比如发疯时他偶尔流露的依赖; 甚至还有更远一点的,是更早以前,他坐在喷泉池边发呆的侧脸。 从小到大,沈聿珩或许一直明里暗里的求救,明明他一直情绪很不对劲,但她却从未认真思考过是什么害他至此。 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她低头看自己鞋尖,“沈聿珩,你别问我...我也不想这样......”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他。一个承认所有罪行,却唯独否认杀害林叙白的他。 一个在她面前,剥光了所有伪装,只剩下不知所措的他。 看她这副样子,他眼底那点火苗彻底熄了。 收回抵在墙上的手,关节蹭破了皮,血丝渗出来。 “不用你知道。”他抹了把脸,“你就记着,按他说的做。活下来就出去。” 他转身走向门口,背影在虚假的暮色中显得异常孤独。 “至于我们之间......”他在门口停顿了会,没有回头,“等能活着出去再说吧。” 人消失在扭曲的光影里。 晏玥顺着桌腿滑坐到地上,脸埋进膝盖。墙上那个新鲜的拳印旁,沾着几点暗红的血迹。 林叙白的死不是他干的。 这要是是真的,那她那些恨算什么? 她不止一次想要杀死他。 沈聿珩作为能力者,肯定目睹了她在表世界找了各种办法试图刺杀他。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在旁边看她像个小丑耍把戏似的? 难怪乎他之前好像并不在意自己总是碰上各种各样的意外...... 别再想下去,越想越臊得慌。 可是...心底最隐蔽的角落,有什么东西轻轻落了下来。 很轻,却让她突然能喘口气了。 教室角落里,一片不起眼的阴影蠕动了一会,随即恢复平静。 决战前最后一点可怜的安宁,被她自己整得坐立难安。 信任、怀疑、恨意,还有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都将在不久之后摊开来算账。 而她和沈聿珩之间那笔烂账,远没到清算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