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
夏去秋来,别院里的荷塘褪去了盛夏的繁华,留下几茎残荷,别有一番风致。而在这方小天地里,一场新的生机正在悄然孕育。 在顾霄日复一日的“辛勤耕耘”与小心翼翼的爱护下,何塘年轻而富有生命力的身体,很快便传来了喜讯——她有孕了。 这一次,顾霄的喜悦与紧张远胜从前。他几乎将别院守成了铁桶,所有饮食用度皆经心腹之手,严防死守,不给任何暗中觊觎的目光以可乘之机。 他抚着何塘尚未显怀的小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塘儿,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然而,消息像长了翅膀般很快飞进了安国公府的高墙之内。正院里,郑秋棠听到心腹丫鬟战战兢兢的禀报时,正在插花的手猛地一抖,一支开得正艳的秋海棠应声而断,落在桌案上,如同溅开的血点。 “孽种!贱人!”她猛地将满桌的花瓶、花枝尽数扫落在地,碎裂声刺耳惊心。那张曾经美丽不可方物的脸,因极度的嫉妒和怨恨而扭曲,显得狰狞可怖。 顾霄将她困在这正院,形同软禁,却让那个替身在外头逍遥,还怀上了他的孩子!她绝不允许!她郑秋棠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长、蔓延。 她动用了一条埋藏极深的、连顾霄都未曾察觉的暗线,买通了别院一个新来的、负责采买粗使活计的小丫鬟,许诺重金,要将一包无色无味的阴毒药物,混入何塘每日必用的安胎药中。 这一日,秋高气爽。那小丫鬟哆哆嗦嗦地捏着药包,正欲寻机下手,却被早已埋伏在侧的顾霄的心腹当场擒获。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顾霄闻讯赶来,脸色铁青,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能将空气冻结。他亲自审问,那小丫鬟哪见过这等阵势,几下便吓得魂飞魄散,将郑秋棠如何派人联系、如何许诺、如何交代之事和盘托出。 顾霄一言不发,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冲向正院。彼时,郑秋棠正对镜梳妆,听闻脚步声,还以为是带来了好消息,唇角刚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却在镜中看到顾霄那杀神般的身影时,瞬间僵住。 “霄……爷?”她强自镇定,转过身来。 顾霄将那份口供和那包未用完的药粉狠狠掷在她面前,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郑秋棠!你还要恶毒到什么地步?!” 郑秋棠看着地上的东西,脸色骤变,却仍强辩道:“你……你胡说什么?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定是那贱婢自己……” “够了!”顾霄厉声打断她,眼中是彻底的了然与厌弃,“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他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笺,研墨,挥毫,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那笔下流淌出的,是一纸休书。 郑秋棠看到那墨迹,终于彻底慌了神,扑上前抓住顾霄的衣袖,泪水涟涟:“不!霄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子啊!你看在孩子的份上,饶我这一次吧!”她试图用往昔亲昵的称呼唤起他一丝旧情。 顾霄身形微顿,低头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心中却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谬。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柳姨娘、云姨娘、月姨娘三人联袂而来。 柳姨娘率先开口,声音虽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夫人……不,郑氏,您何必再撒谎欺瞒爷?您半月前便已小产,却秘而不宣,还暗中处置了为您诊脉的郎中,莫非还想借此博取怜惜吗?” 云姨娘那酷似郑秋棠的声音此刻也清亮响起:“是啊,那日您院中处理带血衣物,可是有不少人都看见了。” 月姨娘虽未多言,只是默默福了一礼,但那姿态已然表明了一切。 三位妾室的话如同最后一块巨石,将郑秋棠彻底砸入深渊。她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顾霄看着地上这个他曾痴恋多年、如今却面目全非的女人,积压了十数年的怒火、失望与厌弃终于彻底爆发。他居高临下,声音如同淬了寒冰: “郑秋棠,你还有何话说?从前你总认为我强占了你,对我百般冷落,我认了!即使后来你多次暗中害我子嗣,我也因着那份愧疚,对你百般忍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呢?你何曾有过半分悔改?!”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埋藏更深的隐秘:“还有,当年宇文憾山之事,你心术不正,对他下药,想生米煮成熟饭,不仅让我有机可乘,却也阴差阳错,造成了明珊与他十数年的误会分离!你这双手,早就沾满了龌龊与算计!” “以上种种,数不胜数!我原以为你只是性子冷了些,骄纵了些,却不想你心肠如此歹毒,行事如此不堪,且毫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时至今日,竟还想再次谋害我未出世的孩子!郑秋棠,我顾霄真是瞎了眼!” 这番诛心之言,将郑秋棠最后一层遮羞布也彻底撕碎。她瘫在地上,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狼狈。 顾霄眼中再无丝毫波澜,只有彻底的厌弃。他将休书重重掷于她面前:“拿着休书,滚回你的郑家!我顾霄与你,恩断义绝!” 处理完这令人心力交瘁的一切,顾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带着一丝疲惫与急切,回到了别院。 何塘正靠在软榻上,脸色因受惊和孕吐而有些苍白憔悴。她已从下人口中得知了大概,心中五味杂陈。 顾霄挥退下人,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他走到榻边,缓缓蹲下身,这个在朝堂、在家族中都颇具威严的男人,此刻却以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握住了何塘微凉的手。 “塘儿,”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无比清晰,“事到如今,我不想再瞒你,也无需再瞒你。” 他抬起头,目光坦诚地迎上何塘带着探究与伤痛的眸子:“起初,我确是因为你像她,才将你留在身边。那时我鬼迷心窍,困在执念里,看不清楚自己的心。” 他握紧了她的手,仿佛要传递某种力量:“可不知从何时起,我看见的,不再是她郑秋棠的影子。我看见的,是你何塘。是你会因为一朵花开而欣喜的笑容,是你认真为我调配熏香时的专注,是你在床笫间羞涩又大胆的回应,也是你得知真相后那绝望却倔强的眼神……会哭会笑、会恼会怒、活生生的何塘。” “当我以为你要离开时,我心如刀绞,那时我才明白,我早已不再透过你去寻找任何人。我想要的,只是你。”他的声音低沉而恳切,带着深深的悔恨与毫不掩饰的爱意,“塘儿,是我混蛋,是我醒悟得太晚,让你难过了。” 他看着她依旧平坦的小腹,眼中充满了希冀与温柔:“留下,为我,也为我们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生下他。然后,堂堂正正地做我顾霄的娘子,我名正言顺的夫人,可好?从此以后,我顾霄眼中、心中,唯你何塘一人。” 何塘静静地听着,泪水早已无声地滑落。这些日子里,所有的委屈、心碎、彷徨,似乎都在他这番坦诚而深情的告白中找到了归宿。 她抚着微隆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他们共同的血脉,也感受着自己心中那始终未曾完全熄灭的感情,正在一点点重新燃起温暖的火焰。 他眼中的悔恨是真的,爱意也是真的。而她,终究是爱着这个男人的。 良久,在顾霄几乎要被这沉默灼伤时,何塘终于流着泪,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瞬间,顾霄眼中爆发出难以言喻的狂喜,他猛地起身,小心翼翼地将何塘连同她腹中的孩子一起,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这一次,他怀抱里的,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而是他颠沛半生,终于寻得的、真正想与之共度一生的珍宝。 窗外的秋阳透过窗棂洒落,温暖而静谧,仿佛在为这场历经波折终于尘埃落定的情缘,落下圆满的注脚。 顾霄 何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