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徒步森林

    格银·银辉的报告在奥秘警察局高层激起了轩然大波，却并非他预想中的重视与支援。

    斥责如同冰雹般砸落在他头上。

    “格银·银辉！你脑子里装的是狮鹫的排泄物吗？！谁给你的胆子去招惹‘流浪神明’？！”顶头上司的咆哮几乎要掀翻办公室的屋顶，唾沫星子喷在他苍白的脸上，“你知道那是什么存在吗？！那是行走的天灾！是规则之外的噩梦！躲都来不及，你居然敢把她抓回来审讯？！还弄出这么大动静！”

    另一名高层的声音更加冰冷，带着官僚特有的推诿和无情：“这件事，必须由你个人负责解决！立刻！马上！去找到那位‘神明’，取得她的谅解！平息她的怒火！如果因为她后续的‘不满’而给‘格林瑟尔’带来任何麻烦，或者让管理局那边注意到……”

    高层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威胁，“……别说你的警徽保不住，连带着局长和我们，都得被直接革职！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轰然压在了格银单薄的肩膀上。

    他当然知道有专门处理“流浪神明”相关事务的“特殊事件管理局”。

    但那是一个独立且级别极高的部门，直接对世界议会负责。

    一旦将昨夜那场涉及亵渎、折磨和绝对力量碾压的“冲突”如实上报到管理局，引发的震动将远超想象！

    整个奥秘警察局，从上到下，都将面临最严厉的审查和清洗！他格银·银辉，作为事件的直接引发者和“受害者”，更是会被放在显微镜下反复审视，他竭力隐藏的亚人种身份、昨夜不堪的遭遇……一切都将无所遁形！

    为了“大局”，为了保住更多人的饭碗和体面，他成了唯一的、必须被推出去的牺牲品。

    所有的屈辱、愤怒、痛苦，在现实和巨大的压力面前，都化作了更深的无力与绝望。

    昨夜刚刚被那样非人地对待、亵渎了最神圣的禁地……今天，他竟然要主动上门，去乞求那个施暴者的……原谅？

    荒谬感几乎让他窒息。

    但他别无选择。

    格银换上了崭新的、笔挺的黑色警官制服，将风衣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端，高高的立领几乎遮住了他脖颈上残留的、被啃咬过的红痕。

    他试图用这身象征着秩序和威严的制服，包裹住自己破碎的尊严和满身的伤痕。

    只是，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深处，布满了熬夜和痛哭后的血丝，眼眶依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无论他如何努力挺直脊背，都无法完全掩饰。

    他来到了“星光露台”旅馆。

    站在那扇熟悉的、散发着劣质烟草和清洁剂混合气味的木门前，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才抬手敲响了门。

    开门的依旧是那位身材丰腴的老板。

    她看到门口站着的、穿着笔挺警服、脸色苍白却强作镇定的格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啊，警官先生？”老板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您这是……？”

    “我找……”格银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平静，“昨天入住的那位……女雇佣兵，艾迪。还有她的同伴，一位学者先生。他们还在吗？”

    “哦～你问那个佣兵和学者啊？”老板恍然大悟般拖长了调子，眼神在格银紧绷的脸上扫过。

    “今早就退房走了啊。走得还挺急的。”

    “走……走了？”格银的心猛地一沉，“……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他急切地追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老板夸张地摊了摊手，脸上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哎哟，警官，瞧您说的！我们开旅馆的，哪里敢探听客人的行程啊？客人想去哪就去哪，我们只管收钱打扫房间，对吧？”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嘛……看他们那身行头，像是要去野外探险的？背着大包呢。”

    野外探险……

    格银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旅馆门口，清晨的魔法都市已经苏醒，街道上人流如织，悬浮的魔法飞毯和奇异的生物坐骑穿梭不息，充满了生机。

    阳光透过巨大的浮空岛边缘瀑布，洒下迷离的光晕。

    他悄悄松了口气。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一阵虚脱般的眩晕。

    走了……也好。

    至少……他暂时不用去面对那个如同噩梦般的女人，不用在她面前低下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头颅，去乞求那虚无缥缈的“谅解”。

    然而，这口气松下来之后，紧随而来的，却是更深、更浓的……茫然。

    像一脚踏空，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任务失败了。他没能找到“流浪神明”，没能取得“谅解”。

    他无法向上级交代，无法平息可能存在的“神怒”。

    他像一颗被抛弃的棋子，悬在深渊的边缘，等待着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审判。

    昨夜炼狱般的痛苦和屈辱，此刻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汹涌地冲刷着他疲惫不堪的灵魂。

    身体隐秘处的剧痛，被强行灌入孕囊的冰冷药剂带来的异样感，以及那被彻底玷污、被烙上“神明”印记的认知……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他该何去何从？

    格银裹紧了身上那件象征着他身份的黑色风衣，茫然地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周围喧嚣的世界仿佛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此时在城郊的集合点，有一个临时拼凑起来的七人旅游小队，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导游和一名负责安全的雇佣兵。

    玩家和雁渡泉站在稍靠边的位置。

    她一身利落的皮甲，背着个半旧的背包，看起来就是个经验丰富，但不太富裕的佣兵。

    雁渡泉则穿着那身学者气质十足的服装，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条将他腰线勒得极为纤细的皮质腰封。

    不远处是一对年轻的情侣，两人都背着鼓鼓囊囊的登山包，穿着崭新的户外装备，正兴奋地低声交谈。

    一个穿着考究、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独自站着，手里拿着一个看上去颇有质感的烟斗，眼神扫视着队伍，带着点商人的市侩和审视。

    他旁边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容貌极其漂亮，金发碧眼，安静地站在那里，像只误入人群的幼鹿。

    队伍边缘，则是一个穿着深灰色斗篷、几乎将整个脸都藏在兜帽阴影下的青年。

    负责安全的雇佣兵就站在导游旁边。

    他身上的皮甲磨损得比玩家那身还厉害，上面还沾着洗不掉的暗色污渍。腰间挂着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刀刃都卷了边的砍刀。

    整个人透着一股风尘仆仆、勉强糊口，随时失业的落魄感。

    “啧，”玩家如月伏在雁渡泉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目光瞟向那个雇佣兵老疤，“我以为我够落魄了，没想到这人的装备比我还‘敬业’。这砍刀……砍柴都费劲吧？”

    雁渡泉微微侧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同样低声回应：“或许……这是个好消息。说明这条路线，没什么危险。”

    “好了！女士们先生们！”一个充满活力、如同百灵鸟般清脆的声音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导游是一位年轻的亚人种女士，蜜拉。

    她有着一头栗色的卷发，最引人注目的是头顶那对毛茸茸的、如同松鼠般竖起的尖耳朵，随着她说话而轻轻颤动，显得格外灵动。

    身穿一身方便行动的墨绿色探险服，笑容灿烂，手里挥舞着一面小旗子。

    “欢迎参加由‘星轨旅行社’倾情推出的，为期十天的‘寂静森林至金龙雪山’深度探索之旅！价值888金币的豪华单人游，马上就要开始啦！”蜜拉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

    “888金币？”雁渡泉微微挑眉，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玩家立刻凑近他，肩膀亲昵地撞了他一下，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嗨，别在意数字。这么说，是为了让你听着值一点，好像我们拿了一个一折的大优惠一样！”

    雁渡泉失笑，随即问道：“所以，1金币的购买力……在这个世界，大概是多少？”

    玩家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换算：“唔，不太好说。如果只买普通人的生活用品，食物之类，一个普通人节约一点的话，1金币够半个月的花销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散发着微弱魔法波动的植物和远处悬浮的岛屿，补充道：“但如果涉及魔法物品、炼金材料、或者非凡服务……那就贵了。1000金币砸进去，可能连个水花都看不见。”

    雁渡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看来，这里的贫富差距……阶层分化应该相当严重。”

    玩家嗤笑一声，带着点看透世情的嘲讽：“何止是严重？远超你的想象。”

    她的目光投向还在滔滔不绝介绍行程亮点、强调能看到多少稀有魔法生物的导游蜜拉，用下巴点了点她，“你看，就这旅游路线，不过是沾了点魔法生物的边，在森林边缘和雪山脚下转转，就要88金币一个人！要知道，88金币，够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在城里安稳生活一整年了！”

    雁渡泉闻言，带着一丝了然和调侃：“这么算起来……你那一千金的‘酬劳’，简直是良心价了。”

    玩家立刻挑眉，脸上露出“你终于懂了”的得意表情，故意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着十足的暧昧和暗示：

    “对吧老板！我这可是童叟无欺，物超所值！还提供……贴身保卫的专属服务呢！”最后两个字被她咬得又轻又慢，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雁渡泉无奈地摇摇头，面上带着一丝纵容的笑意。

    只有他们两人时，身边这位“佣兵”，才是这趟旅程中，最不可预测的……“危险源”。

    蜜拉导游给每位游客分发了一个鸡蛋大小的、灰扑扑的金属装置，表面刻着简单的防护符文。

    “这是‘噪石’，”蜜拉热情地介绍，“挂在身上或者放在背包外侧就行！遇到有攻击性的野兽靠近，它会自动发出非常响亮的噪音，把它们吓跑！安全第一哦！”

    雁渡泉接过属于自己的那枚“噪石”，放在掌心仔细端详，工艺粗糙，显然是最基础的量产货。

    “小心点，别不小心触发了。”玩家瞥了一眼那装置，语气带着点嫌弃。

    “这玩意没什么大用，”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吐槽，“也就吓唬吓唬那些没见过世面、胆子小的低级野兽。真遇上大家伙或者聪明的魔法生物，屁用没有，反而可能激怒对方。”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皱着鼻子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很吵！跟一百只地精在你耳边同时推销似的！”

    雁渡泉看着她那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点了点头：“好。”他随手将噪石递还给玩家。

    她自然接过来，塞进了自己背着的那个半旧背包外侧的口袋里，背包也算佣兵的本分。

    一切准备就绪，这支由七名游客、一名导游和一名保镖组成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踏入了寂静森林的边缘。

    森林入口处还能看到人工修葺的小径，但越往里走，植被越发茂密高大。参天的古木枝干虬结，巨大的、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其上。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腐烂的落叶味，以及各种奇异植物散发出的、或馥郁或辛辣的混合香气。

    光线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玩家走了一会儿就有点蔫了。

    太慢了！太无聊了！按照她的速度，放开跑的话，恐怕下午就能直接冲到金龙雪山脚下！

    现在却要耐着性子，跟着导游的节奏，像蜗牛一样在森林里慢慢挪动。

    好在雁渡泉似乎很有“学者”的自觉和兴致。他配合着蜜拉导游的讲解，不时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路边那些奇异的魔法植物。

    当蜜拉指着一株叶片如同水晶般剔透、叶脉流淌着淡紫色光晕的“星辉草”时，雁渡泉会俯身仔细查看；当蜜拉介绍一种会随着声音微微颤动、发出风铃般清脆回响的“荧光铃兰”时，他也会专注地倾听，时不时还点点头给点情绪价值。

    这让蜜拉导游成就感爆棚，讲解得更加卖力，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玩家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看着自家“老板”那副认真的样子，撇了撇嘴。

    她干脆弯下腰，随手从路边揪了一片边缘带着锯齿、散发着淡淡辛辣气味的宽大草叶，随意地叼在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一股清凉微麻的感觉在舌尖蔓延开。

    她刚直起身，目光随意地扫过队伍前方，就看到了让她眼角微抽的一幕——

    那个负责安全的、装备比她还要“敬业”的落魄佣兵老疤，不知何时，嘴里也叼了一片……和她嘴里一模一样的草叶！正百无聊赖地嚼着，眼神放空，仿佛在神游天外。

    玩家：“……”

    行吧……

    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融入“落魄佣兵”集体了？虽然这个集体目前只有两个人，还都挺不靠谱的样子。

    队伍继续在光影斑驳的林间穿行。那对年轻情侣手牵着手，不时发出惊叹，用魔法留影石记录着奇异的景色。

    商人则和那个漂亮少年走在一起，俩人时不时低声说着什么。

    队伍最末尾还是那个冒兜青年。

    突然！

    “呀——！！！”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如同女人尖叫般的声响，毫无预兆地在众人耳边炸开！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痛苦和惊恐！

    “啊！”情侣中的女孩艾米吓得尖叫一声，猛地扑进男友怀里。

    少年莱恩更是小脸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到商人身后。连导游蜜拉都惊得栗色鼠耳瞬间竖起！

    只有玩家如月、雁渡泉、老疤反应相对平静。

    玩家嘴里叼着的草叶停止了咀嚼，目光地扫向声音来源——就在队伍右侧不远处，一丛茂密的、叶片如同巨大蒲扇的奇异植物。

    雁渡泉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上流光微闪，显然这件魔法装备开始自动分析了。

    老疤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嘴里依旧嚼着草叶，仿佛那声尖叫只是鸟叫。

    “别怕别怕！”蜜拉导游最先反应过来，拍着胸口安抚大家，脸上带着歉意，“是‘尖叫蕨’！一种无害的魔法植物！它的叶子被触碰或者感受到快速移动的气流时，就会发出这种声音，用来吓唬可能的食草动物！没事的！看，就是它！”

    她指着那丛巨大的蕨类植物。

    果然，刚才的声音过后，那丛植物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但气氛明显紧绷了不少。

    艾米紧紧抓着男友的手，他则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玩家吐掉嘴里嚼得没味的草叶，看着前方幽深静谧、仿佛潜藏着无数未知的森林，又瞥了一眼身边依旧从容的雁渡泉，以及前面那个同样叼着草叶的老疤。

    好吧，看来这趟“悠闲”的森林徒步，也没那么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