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5　兔子都這麼和藹可親的嗎？

    樹林步道很少人，除了風吹過樹梢的聲音，就是心裡難掩的尷尬土撥鼠尖叫。心聲震耳欲聾，所思瞳孔地震，所有感官都被放大數倍，緊張得說不出話，倒抽一口氣，手心冒汗。

    她想抽回手，可江以桓卻面色不改，繼續揪著她，不讓她跑。

    「妳還記得自己高中畢旅做過的事嗎？」

    他的語氣不帶一絲怒氣，所思露出疑惑的表情，小心翼翼，試探性地眨了眨眼。

    「……什麼事情？」所思回想，不記得那三天兩夜有什麼值得留念到現在的事，就算有也和江以桓沒關係、他更不會知道才對。

    所以他這麼一問，所思便緊張起來了。

    江以桓回憶，不禁勾起嘴角，見他這模樣，所思心裡更急了。

    「你為什麼那樣笑？我是做了什麼蠢事嗎？」

    「嗯……該告訴妳嗎？」江以桓拉了長音，語氣滿是猶豫，可見所思的臉色越來越凝重，他也不再吊著她。

    他說：「那時候的妳，直直朝我走來。」

    那是畢業旅行的第二天早晨，大家在飯店吃完早餐，便依序前往停車場，準備搭遊覽車到今日的第一個景點。

    他們學校人本來就多，一個年級有十幾個班，即使將班級分了三批上車，人潮依然佔滿了整座停車場。

    滿滿的人、看不到路標，也不見任何領隊高舉班級的牌子，讓所思完全找不到自己的班級──所有人的臉都被打上馬賽克，大家也沒穿著校服，自己沒辦法照著平常的方式認人，只能徬徨無助地在人群裡左右徘徊。

    當學生們漸漸排成整齊的隊伍，人潮甚至越變越少，所思的心便跳得越快，於是更緊張得加快腳步，想尋找到熟悉之人的身影。

    她討厭人多的地方，因為四周會變得比平常吵雜，讓她難以用聲音辨人。

    隊伍越來越整齊，第一批出來的班級幾乎已經集合完畢、紛紛上車。所思心一慌，在看到某張熟悉面孔時，便徑直走向那個隊伍──

    那一刻她像是忘記自己有臉盲，僅是盲目地跟從。

    處在三班排隊尾端的人看見所思，露出疑惑的臉，兩兩相覷，猶豫了好半晌才開口：「同學，妳是不是走錯了？」

    剛放下心的所思一頓，內心的警報又嗡嗡作響，諾諾問了句「五班在哪」後，便迅速地朝他們指得方向奔去。

    所思怎麼也沒想到，這丟臉的小事居然被某人看見，還記到現在。

    「……我才不是朝你走去，你誤會了。」所思不願回想當時的事，只想快點將這個話題帶過。

    「但那天是我們第二次對上眼。妳一邊看著我，一邊走向我們班，我當然會這麼想。」

    所思皺眉，「你怎麼記得那麼清楚？」

    「我記得我們之間的所有事，哪怕妳沒印象。」

    聞之，所思啞口，心裡倒是冒出許多疑問。

    當下江以桓在想什麼呢？多大的人才會在停車場找不到自己班級的隊伍嗎？還有，他們第一次對上眼是什麼時候？她確實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們還說過話，在三年級的時候，我們都是數學小老師。」

    「啊，原來三班也是陳佬帶的。」

    「嗯，我們交接過東西。」

    雖然有無數重疊的聲音佔滿腦子，可兩人間是一片寂靜。

    氣氛不尷尬，尷尬的是她的心。

    「剛剛……抱歉。」

    「為什麼要道歉？」

    「我說話不經大腦，還說謊了。」所思有些彆扭地開口，在深吸一口氣後又繼續說：「既然要踏出舒適圈，就得改改原本的性子，我不能再那麼任性……至少做錯事了，得好好說聲對不起。」

    江以桓頓了頓，淺笑道：「我不介意，何況那個人是妳。」

    那一瞬，所思的手如自己的心跳一樣，揪得更緊。

    「你別那麼包容，孫曉曉說過，我的傲脾氣都是被慣出來的。」

    「在我看來，妳雖然不太與人交流，但和其他人相處都很有禮貌，沒展現什麼脾氣。」

    這是帶著厚厚的濾鏡在看她嗎？所思看著他那寫著「真心不騙」的臉，還真的沒懷疑他說的話。

    「那麼妳是為了想認識誰，才決定踏出舒適圈的？」

    聽見江以桓的問話，所思也不藏，直言道：「你。」

    「可現在妳都認識了，甚至牽著我的手，還想走出原本的圈子？」語落，江以桓將手握得更緊，「那我可以問下個問題嗎？早就對我圖謀不軌的所思，剛剛撒了什麼謊？」

    所思抬眸，對上江以桓溫和的笑靨，也不確定是自己心虛，還是對方實在太過溫柔才起一身雞皮疙瘩。

    兔子都這麼和藹可親的嗎？就算被揶揄了也能保持和氣？

    在柔情又如春風般的眼眸裡，她好似看到了一片寧靜的湖──

    是常常出現在她夢裡、水怪的家。

    曾經的夢在她腦海中排山倒海般湧現，先是自己溺水，爾後是自己被大怪物吃掉，再後來是……

    「哄」的一聲，好像有顆行星爆炸了，讓她的腦袋瞬間一片空白。

    ──「早就對我圖謀不軌的所思。」

    ──「這麼喜歡我？」

    所以說，現在撤回剛才的話還來得及嗎？她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