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十五、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主人们在楼里吃饭,佣人们在后院吃饭。 一锅两制,最近几天的晚饭的都是黑面和萝卜和咸菜,但今晚不太一样。 陈芝瑶端着碗坐在外头,在不远处,闻家的几个护院,车夫,男仆人也坐在那边吃饭,那里头有一个是这一段时间都不常见的。 他的穿着跟一边的几个护院还不同,每次他回来基本上都会请他们喝酒吃菜,王mama和他的关系格外亲,从小待他就像是干儿子一样,所以只要他一回来偶尔连带着女佣这边也跟着加菜,不过是这一回王mama不在,大家就像是承了他好意。 “哎呀,宗航又回来了。” “不知道这回要待多久。” “正好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回来,想叫他给我这扇子上写个字。” 人笑她,“咦,你叫老刘不照样能帮你写,怎地等宗航。” “宗航自小跟着二少爷伴读,老刘哪有他学得多,要是写错了我这扇子怕是毁了!” “……宗航会疼人,长得也不赖。” “你想他?” 众人玩笑起来,“别想了,你看他一天天追着二少爷,二少爷顶准给他找个顺心如意的,就算没有,王mama拿他当亲生的似的,能叫他娶你个卖身丫头?” 宗航从前他也只是被卖进来的小男仆,但自从被闻帛归来了闻家,他被钦点跟在身边之后自然也变得不一样了。 “二少爷这回在外头搞得那个厂子可是登了报纸。” “嗳,二少爷现在有本事了……” 悄悄又提起来,“上回一回来看给老鬼治的。” 说起老鬼女仆们都说,“他是活该!他老婆每次送来那点钱都叫他吃烟,赌了!” 喜凤看她们一眼,吃吃笑说,“是啊,少爷都是有本事的,大少爷这段时间也好,” “对,看大少爷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外头忙活。” “前两天刚回来又走了几天……” “呦,心疼了。” 晓苓看那跟着接话的燕儿一眼,淡淡笑了一声,“轮得到你心疼?” 燕儿脸色立即一红,紧跟着一下僵了。 喜凤连忙说,“下人关心少爷不是应该吗,你干嘛总这样?” 晓苓说,“我怎么,大少爷要你们心疼?你心疼,放你入眼噻?该也是别个心疼才有用!” 说着瞪喜凤一眼,打她跟燕儿总是站在一列她就瞧她不顺眼了。 “你来的晚还朝我横上了?!” “你——” 燕儿勉强开口,脸上一红一白,“算了……” 横竖晓苓是林太太的人,而且还是老凤妈带进来的。 话音刚落,她说的“别个”端着碗走进来了。 “我去烧水。” 陈芝瑶把碗放在桌子上,对着喜凤说,“你走吧喜凤,我替你收拾这。” 喜凤‘哎’了一声,推脱说不用,但是见芝瑶已经动手就说跟她换工。 “那我帮你收衣服去。” 因为帮厨的还没来,所以每天吃完饭负责收拾洗碗的都是佣人们。 陈芝瑶这个人一向是不埋怨任何活,但今晚她有意不愿意去那边,所有人都一下往一个方向想去。 ——高宗航和芝瑶合不来。 这一层关系女佣们都心知肚明,倒不是说芝瑶讨厌高志航,平日里根本没有看到她跟宗航有过什么眼色。 就是自从少爷把芝瑶带回闻家以后,高宗航作为闻帛归的保镖,就一直看她不对付。 不过这也是高宗航受女佣人欢迎的原因之一……因为这个家里头,稍微好点的男人好像就他没被芝瑶迷住一样。 “你要是忙不过来再叫我。” 喜凤没有跟她不换的理由,收衣裳总比洗碗轻快多,而且每次烧水都弄得黑眉乌嘴,芝瑶要换正好称她意。 各人有各人的忙活,到了伺候洗漱的时间。佣人们来到楼上,到各自主人的房间里去。 她一个人,悄然走向这一层走廊深处,只隐约听到走廊的尽头有靡靡之音。 一开门…… 房中除了书桌和床,有一张沙发,一只落地的立式时钟,却是坏的。已经停了好几年了,根本没有走过,仿佛时间在这一间房子里也困囿,走不动,困在主人记忆中的许多年前—— 在墙上吸人视线是一幅画像——观音像。 在桌子上发出声音的是一个大喇叭。弯弯从粗到细的铜管子,下面四方的木盒上有一个黑色的盘,只要用摇把转动发条,那钢针抵在转动的黑盘上,戏曲就幽幽的唱出来: 【配鸳鸯,配鸳鸯,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红妆!】 房间中,男人的身体在椅子上,头靠后仰,越显得身躯慵懒,犹似醉非醉。 【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忽然房门被叩响,他未睁眼,只听到门吱悠悠的开了。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 村里酬神多描绘,年年由我扮观音, 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只钗裙。】 脚步声,戏曲声。 留声机中梁声唱道:“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少爷。” 突兀闯进来这么一道女声,闻帛归缓慢抬眼,那一双幽深绿眼,像只猫儿,仿佛还在跟着靡靡之音神游。 芝瑶,她只得再轻声叫他一遍,“少爷,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这才恍若醒了过来。 闻帛归只是坐正了身子,然后静静的瞥着前方站在门口的女人: “我叫的人不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