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章

    

004章



    黑夜低垂,陰雲密佈。遠處不斷有閃電撕開天際,照亮大片荒蕪的墳地。風裡帶著濕冷的泥土腥味與腐敗的氣息,墳丘間雜草叢生,墓碑橫斜,青苔覆滿刻痕,像無數死者無聲的凝視。

    每一陣風都帶著幽幽的哀鳴,冥火零星點點,在夜色裡飄忽閃爍。

    這裡沒有生者會靠近,只有無盡的黑暗和死意。濃霧裡,兩個女人的身影在一處新掘的土丘前對峙。

    一人白衣長髮,身形纖細,頭髮垂至腰間將臉完全遮住,整個人幾乎與墓地融為一體。她的雙手蒼白如紙,赤足踩在冰冷泥地上,一動不動。

    另一人則渾身狼狽,衣衫襤褸,滿臉驚疑與戒備——正是剛從十八層地獄第一層被折磨結束翟沁雪。

    風聲中,翟沁雪抱著自己,退後半步,沙啞低吼:「你到底是誰?你帶我來這種地方幹什麼?那些……那剛才那些……都是你給我看的?」

    白衣女緩緩側頭,長髮從肩頭滑落一點,露出蒼白的下巴和一絲陰影中幾乎看不清的嘴角。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靜靜站著,與四周墳墓一樣寂靜。

    四周氣溫似乎越來越低,墳丘上的雜草無風自動,土壤下傳來悶悶的咯吱聲。遠處某座古老的墓碑忽然倒塌,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驚得烏鴉亂飛。

    「你是……人嗎?還是什麼鬼東西?」翟沁雪聲音顫抖,視線死死盯著那一團白色人影,心底莫名生出從未有過的懼意。

    白衣女低低一笑,聲音飄忽不定,如同風中冷雨敲打墓碑:「妳覺得呢?我看起來像人嗎?」

    這句話落下,墳地裡忽然響起細碎的耳語,像是數不清的亡魂在低語。冥火無聲地從一塊墓碑後冒出,照亮幾具爬滿蛆蟲的枯骨,一隻斷手正緩緩從土裡伸出。

    翟沁雪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身體僵直。

    「你……你想嚇唬我?」她咬牙強撐冷靜,但眼神明顯閃爍,「你要我看那些地獄酷刑,是要我悔過?還是……有什麼目的?」

    白衣女無聲走近,腳步在濕泥上沒有半點聲響。每一步,墳丘上都泛起一圈圈陰影,好像死者的手在黑夜中揮舞。

    「妳該問的不是我,而是妳自己。」她的聲音近在耳邊,忽遠忽近,陰冷詭異。「妳見到的,不過是妳過去與未來的某一種可能。地獄、刑罰、羞辱、無盡的哀號……這些,都是妳造下的因,必須承受的果。」

    她的手指忽然在空中虛虛一點,四周冥火旋轉,視線瞬間模糊。墳地角落浮現一張張模糊的臉龐,有小孩、有老人、有年輕女子,每個都帶著血痕與哀怨,死死盯著翟沁雪。

    「妳還記得他們嗎?這些,是妳過去讓人埋進土裡的屍體。」

    翟沁雪下意識後退,雙腿發軟。她想大聲辯解,卻發現嗓子發不出聲音。腦海裡浮現過去殺戮與酷刑的畫面,那些她親手下令、親自見證的死亡與哀嚎,一樁樁、一幕幕,如同瘟疫蔓延。

    「你到底想要我怎樣!」她終於嘶啞怒吼,「要我下跪?要我認罪?你想讓我瘋掉嗎?」

    白衣女依然低垂著頭,長髮幾乎蓋住整個臉,只露出嘴角一抹詭異的微笑。

    「我想要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妳終究要面對自己。」

    四周墳土忽然顫抖,幾具白骨在泥裡掙扎爬出,有的骨爪還纏著破舊的綢帶,還帶著生前的冤魂咒罵。枯手一把攥住翟沁雪腳踝,冰冷徹骨。她想掙脫,卻越陷越深。

    冥火照見她蒼白驚恐的臉,瞳孔裡閃爍著絕望與惡夢。

    「妳問我是什麼?」白衣女忽然抬頭,長髮分開,露出半張腐敗又詭異的面容,一隻眼睛已然腐爛塌陷,另一隻幽幽地發出綠光。「我是妳過去的報應,也是妳未來的鏡子。」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明明……我明明已經死了!」翟沁雪驚懼大叫。

    「死?對妳來說只是開端。」白衣女緩緩伸手,指向墳地盡頭那道黑漆漆的墓xue,「地獄輪迴,並非只有痛苦。妳還要經歷無數恐懼,直到明白……世間所有的惡都會留下痕跡。」

    她腳下的墳墓裂開,裡面爬出更多詭異的殘骸,陰氣直衝天際。四周陰風大作,地底傳來孩子的哭聲、女人的呻吟、男人的詛咒,彷彿萬千冤魂在這一刻齊聲控訴。

    翟沁雪拼命想要奔逃,卻怎麼也跑不出墳地範圍。每回低頭,腳下的泥土都像活著一樣將她拖回墳丘中央。

    她終於崩潰大喊:「夠了!你到底想怎樣!你到底是誰!」

    白衣女輕輕一笑,聲音迴盪四野:「妳以為人間的苦就此結束?妳還有千百個輪迴等著贖罪。下次再見面,妳會記得這個夜晚嗎?」

    話音未落,冥火一閃,四周陰影繚繞。墳地的氣溫直線下降,寒意鑽進骨髓。翟沁雪癱坐泥地,喘息間,發現自己腳下正是一塊無名的新墓——墓碑上,刻著自己的名字。

    墳地深處的黑影逐漸消散,白衣女緩緩融入夜色,仿佛從未出現過。風聲再次恢復寂靜,只剩死寂與哀鳴迴盪在這片陰森的土地上。

    而翟沁雪的尖叫聲,在墳地裡久久不散,彷彿為她那尚未終結的贖罪與恐懼,畫下第一筆血色的註腳。

    風停了,烏雲緩緩壓低,墳地深處再無一絲聲息。濃霧裡的白衣人影彷彿從未存在過,只留下死者的墓碑斜斜倒臥。泥土下傳來一陣陣若有若無的輕笑,像是冤魂,也像是夜色本身的呢喃。

    誰也不知道,剛才那場對話究竟是真實的夢魘、還是無盡地獄里又一層幻象。

    這片墳地裡,時間失了意義,現實與虛幻沒有邊界。

    只有冰冷的碑石上,那個名字在夜色中時隱時現,如同命運在黑暗裡反覆刻下的詭異謎語——

    而翟沁雪的命運,是輪迴、是救贖,還是從未醒來的詭夢?

    冥火閃爍,答案沒人能說得清。只有陰影裡那一道細微的微笑,永遠地、靜靜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