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章
005章
黑夜的雨停了。墳地的泥土還在她指縫間殘留著涼意。翟沁雪像個被驅趕的亡魂,一路跌跌撞撞穿過濃霧與黑暗,總算回到自己的王宮寢室。她關上門,額頭滲著冷汗,手指還在輕微顫抖。 室內燈火搖曳,巨幅銅鏡倒映出華麗的帳幔與紅絨地毯,卻怎麼看都顯得異常冷清。她努力讓自己平靜,走到梳妝台前坐下,打開箱盒、取出金釵,仔細地為自己盤起一頭烏黑長髮,準備遮住額頭上的瘀青和泥跡。 銅鏡裡那張臉熟悉又陌生——蒼白、俊美、眼神帶著一絲疲憊與倦意。她撫摸著臉頰,心裡暗罵自己:「不過是個夢,不過是些鬼話罷了。帝王從來就該心如鐵石。」 可是當她把最後一枚步搖別在鬢角,想要讓自己恢復往日的威儀時,卻發現鏡中的自己忽然僵住。 她眨了眨眼,鏡裡的動作竟毫無反應。那個「自己」依然端坐在鏡內,但臉上浮現詭異的笑容,蒼白的嘴唇緩緩裂開,長髮不斷垂落下來,將臉整個遮住。 一陣陰風吹過,鏡內的影像忽然起了變化。那不是她的臉,而是剛才墳墓地遇到的那個白衣長髮女人。長髮掩面,嘴角帶笑,身上沾著泥土和枯葉,蒼白手指撫著鏡面,像是要穿透現實爬出來。 「妳……」翟沁雪身體僵硬,聲音顫抖,「你到底是誰!怎麼陰魂不散?!」 鏡中女人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片刻後,低低的聲音像幽靈的指甲刮過墓碑: 「往後的日子,不可泯滅人性。」 翟沁雪渾身雞皮疙瘩,她想起自己曾經為了權位犧牲多少、殺過多少,心底某種熟悉的冰冷突然襲上心頭。她用力閉上眼,猛然張開,卻發現銅鏡裡場景驟然變幻。 她已不在梳妝台前,而是整個人赤裸地躺在一張冰冷的手術台上,四肢被鐵索牢牢綁住。頭頂的燈光閃爍不定,照得她全身皮膚慘白。四周圍著一圈穿著白衣、臉上戴著血紅面具的「醫生」,他們手裡拿著鋒利的手術刀和鉗子,像惡鬼一樣冷漠。 翟沁雪拼命想要掙扎,但鐵索勒得太緊,手腕、腳踝處早已滲出血痕。她喉嚨乾澀,喊不出聲。 「這裡是哪裡……你們要做什麼……」 血紅面具的主刀醫生冷笑,聲音異常冰冷:「罪女翟沁雪,生前貪戀長生,不惜活摘同類器官,泯滅人性。今日,便讓你嚐嚐被活摘器官之痛!」 刀光一閃,鋒利的冷金屬割開她的皮膚。劇痛如浪潮席捲全身,她的慘叫聲在密封手術房裡回盪。白衣醫生們面無表情,冷冷俯視,手起刀落,割下她的腎、肝、心臟,每一刀都像是在慢慢剝奪她的意志。 「不要!住手!我不要再看見這種東西了——」翟沁雪嘶聲尖叫,眼角噙滿血淚,感覺自己就像地獄中的實驗品,被一點一滴分解。 更詭異的是,每當一個器官被摘下,醫生就將它舉到鏡頭前,讓她「親眼」看到自己的生命一寸寸流逝。白衣醫生低聲咒語:「這是你生前奪來的,現在還給你!」 她的視線漸漸模糊,身體癱軟下來,但痛苦卻絲毫未減。她感覺自己被撕成碎片,但每一片都還有意識,還能感受到切割、劇痛與無盡的羞辱。 就在痛苦的呻吟聲裡,手術房的天花板忽然裂開一道縫隙,無數黑色觸鬚從縫裡探出,纏住她的四肢與脖子,強行將她從手術台上拖拽起來。她的靈魂仿佛要被從血rou裡硬生生抽離,尖叫聲在房間裡激盪成驚濤駭浪。 手術燈變成一隻隻巨大的冥燈眼球,死死盯著她,不容她閉目。 天花板懸垂下長長的腸子和沾滿蛆蟲的內臟,冷風在走廊穿梭,帶來一股腥甜的惡臭。 翟沁雪又被拋進了十八層地獄。 她被鐵索吊起,送往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地獄刑場。 黑色岩漿沸騰的「煉獄池」裡,無數冤魂被活活燒燬,慘叫聲此起彼落。 巨大的銅柱上綁滿滿身鮮血的亡魂,冥官持刀輪流剖胸取心。 一座座高聳的刀山上,赤裸男女被逼著爬行,血流如注,慘不忍睹。 油鍋裡翻滾著活人的殘肢斷骨,烈焰舔舐肌膚,油花濺起就是一聲悲鳴。 有的冤魂被撕開四肢,鐵鉤穿rou,在風中晃蕩,像人間腥風血雨的延續。 翟沁雪在每一個地獄場景裡輪迴: 她的眼睛被鬼卒強行撐開,逼迫她目睹每一次罪惡的刑罰; 她的耳朵裡灌滿了被自己害死之人的哭號與詛咒,數不盡的惡靈在她腦中翻騰。 身體上的每一道傷痕、每一處被剝奪的器官都如烈焰灼燒、萬蟻噬骨。 陰司女鬼拉著她的長髮,把她的臉按在冰冷的鐵桌上,刀鋒劃過頸動脈,熱血灑滿地板。 她剛嚐完斷骨之痛,轉眼又被陰間惡犬撕咬雙腿,被鬼卒用沾滿鐵銹的刑具刺入傷口、緩慢攪動。 有一幕,她被數名冥官壓在屍山上,強行剖腹取出內臟,每一根腸子都用來勒住她的脖子。 鮮血在地獄河流裡奔騰,每一滴都承載著亡魂不甘的怒吼。 場景不斷切換,每一場酷刑都在惡意重現她生前犯下的罪孽。 她看見自己曾下令處決過的冤魂站在刑場一側,眼神怨毒,齒間發出詛咒:「你生前奪走的,今世全部都還給你!」 翟沁雪痛苦得快要瘋掉,想要閉眼、想要死去,但鬼卒惡笑:「十八層地獄,這才哪裡到哪裡?」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還有沒有心臟,因為每一次劇痛都像是身體被剝開又重組,只剩下一具永遠無法死亡的軀殼—— 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次又一次被活摘、被輪番施刑、被群鬼譏笑、被死者指責。 忽然,她又被拖回手術台。白衣長髮女彷彿化身審判者,一刀刀劃下時,冷冷低語:「妳還記得人性是什麼嗎?」 翟沁雪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臉在血泊中已經漸漸變得模糊,和那個白衣女越來越像。鏡子裡、手術台上、地獄裡、梳妝台前,所有的自己——都在互相凝視,無法分辨誰才是真正的翟沁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