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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藏的愛意

    

隱藏的愛意



    苗疆邊境的客棧帶著濕熱的草木氣息,木質樓梯踩上去會發出輕微的嘎吱聲。一行人坐下後,桌上的菜肴冒著熱氣,但筱紫卻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熟練地為他們添茶倒水,始終沒有入座。她的習慣讓她無法像主人一樣坐下,只能找點事情做。

    「小二哥,你們這裡的酒是用什麼釀的?聞起來真特別。」

    她轉頭向身邊忙碌的店小二搭話,臉上掛著職業性的微笑,試圖用閒聊來掩蓋自己局外人的尷尬。店小二熱情地介紹著當地的特色米酒,筱紫耐心地聽著,但餘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餐桌那邊。

    「我們這酒啊,是用山裡的百花泉水釀的,外地人喝了都得讚一聲好!」

    韓驥霆拿著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的目光穿透熱氣,直直地落在筱紫單薄的背影上。他看著她與人言笑晏晏的側臉,眼神變得幽深,眉頭緊緊鎖起,似乎對她的行為感到極度不悅,但最終只是沉默地收回視線,沒有說話。

    她眼中閃爍著廚娘特有的興奮光芒,對新奇食材的本能渴望暫時壓過了身為下人的自覺。她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向店小二打聽,彷彿在探討什麼絕密配方。

    「是嗎?會不會不好拿到呀?」

    她那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顯然是想親自弄點來釀一壺。這份屬於她自己的小小興趣,讓她整個人都生動起來,連帶著身側的輪廓都柔和了許多。

    「姑娘是外地人吧?那泉水倒也不是太難找,就是路途遠了點,而且晚上山裡不太平……」

    店小二還在熱心地解釋,一道冰冷的視線卻牢牢地釘在了筱紫的身上。韓驥霆猛地放下筷子,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他的表情陰沉得可怕。

    「妳的職責是照顧好公主,不是到處打聽些有的沒的。」

    他的聲音不高,卻充滿了不容置喙的壓力,讓店小二嚇得立刻噤聲退到一旁。筱紫的笑容僵在臉上,她慌忙低下頭,緊張地攪著衣角,彷彿犯下了什麼天大的錯事。

    她垂下眼帘,細長的睫毛輕輕顫抖,藏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羞赧。那份小小的、想把溫暖釀成酒遞給他的心思,被自己無意間洩露的興奮給打亂了,熱氣從脖頸直衝上臉頰,讓她白皙的皮膚染上一層薄紅。

    韓驥霆的目光恰好捕捉到這抹紅暈,他的視線在臉紅的筱紫和一旁傻笑的店小二之間來回掃過,眼神瞬間冷結成冰。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從胸中直衝頭頂,彷彿自己最珍視的寶物被旁人觸碰了一樣。

    他握著酒杯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力道之大,讓那堅固的青瓷杯體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清脆的碎裂聲在飯店的喧鬧中異常刺耳,瓷片混著酒液從他指縫間滑落,但他卻彷彿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死死地盯著筱紫。

    「妳很喜歡跟他不三不四地聊天?」

    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低沉而沙啞,每個字都帶著驚人的寒意。那股強烈的佔有慾和誤會帶來的怒火,讓周遭的空氣都彷彿凝結了,筱紫被他這副模樣嚇得渾身一哆嗦,臉色瞬間蒼白。

    「是??屬下知錯了。」

    趙雲璽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在韓驥霆緊繃的側臉和筱紫慘白的臉色之間悠然轉了一圈,像是欣賞著一出有趣的戲。他拿起茶杯,輕呷一口,掩去嘴角的笑意。

    「韓副首,小姑娘都要被嚇傻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調侃,語氣曖昧不明,彷彿刻意點破什麼,又像是在看一場鬧劇。這句話像一根羽毛,輕輕搔刮著緊繃的氣氛,讓韓驥霆的怒火更添了幾分狼狽。

    韓驥霆的胸膛劇烈起伏,他猛地轉頭看向趙雲璽,眼神中的怒火還未散去,此刻又多了幾分被看穿的惱怒。但他終究是臣子,皇帝的話語像一盆冷水,澆熄了他一部分的理智。

    「陛下誤會了。」

    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聲音壓抑得幾乎變調,卻不敢再對筱紫發作。筱紫被他方才的樣子嚇得不輕,此刻聽到趙雲璽的解圍,更是手足無措,只能將頭埋得更低,恨不得縮成一小團,徹底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趙雲璽修長的手指輕叩著桌面,發出規律的響聲,那雲淡風輕的表情下藏著難以揣渤的心思。他的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筱紫,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

    「她一個姑娘總跟著我們大佬爺們確實不太好。」

    這話說得輕飄飄的,卻像一塊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層層漣漪。韓驥霆剛剛壓下去的火氣瞬間又被點燃,他猛地抬頭,直視著趙雲璽,眼神裡充滿了警覺和質疑。

    「陛下此話何意?」

    他的聲音冷硬,帶著不容侵犯的戒備。筱紫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她不安地绞動著衣角,一種自己將要被處置的恐慌油然而生。她只是個下人,皇帝這麼說,是要把她遣走嗎?

    趙雲璽對韓驥霆的劍拔弩張視若無睹,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讓人看不透他的真實意圖。他緩緩站起身,踱步到窗邊,背對著眾人,留下一個高深莫測的背影。

    趙雲璽轉過身來,臉上掛著和煦的笑意,話語卻像一把軟刀子,狠狠扎向韓驥霆。他的目光悠然地落在筱紫身上,彷彿真的在為她的終身幸福打算。

    「筱紫,朕就在苗疆幫妳物色對象吧?這苗疆的男人身強體壯,應該有不少好的人選,比這不近人情的副首好太多了。」

    這句話帶著半分玩笑,半分認真,卻成功地讓空氣瞬間凝固。筱紫猛地抬頭,臉上血色盡失,嘴唇微微張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震驚與恐懼讓她渾身僵硬。

    一旁的韓驥霆臉色鐵青,他放在桌下的手已經緊緊攥成了拳,骨節因用力而發白。他死死盯著趙雲璽,眼神幾乎要噴出火來,但皇帝的身份讓他動彈不得,只能將所有怒火與不甘死死壓在心底。

    清淮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向這場鬧劇,眼神裡沒什麼波瀾,似乎對人間的這些紛爭不感興趣。而秦墨嵐則彷彿沒有聽見,只是專注地看著自己杯中沉浮的茶葉,整個人被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鬱包裹著,對周遭的一切都顯得漠不關心。

    她的聲音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蒼白的小臉上滿是驚慌失措。這句話是她的本能反應,是她此刻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甚至沒來得及思考背後的深意。

    「筱、筱紫沒想嫁人!只想跟在公主身邊學廚藝??」

    她急急地辯解著,目光不敢看向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著自己腳下的木地板,彷彿那裡有一個可以讓她躲藏的洞。這番話聽在韓驥霆耳中,卻像是在重申她與公主之間牢不可破的關係,也像是在無意間劃清了與他的界線。

    韓驥霆緊繃的下頜線條似乎又硬了幾分,他放在桌下的拳頭握得更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沒有說話,但那陰沉的眼神足以說明他此刻的內心絕不平靜。

    趙雲璽見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悠然地走回桌邊坐下,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

    「學廚藝?這倒也可。不過啊,總不能一輩子都當個丫鬟。」

    他說得語重心長,彷彿真是個為下属著想的仁君,但那雙帶笑的眼睛卻不時地瞟向韓驥霆,像是在欣賞他的反應。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身體因極度的恐懼和不安而微微發抖,幾乎要站立不住。她對著趙雲璽的方向,深深地彎下腰,額頭幾乎要觸碰到地面。

    「皇上!我就當個ㄚ鬟就好了!別尋奴婢開心了??」

    她苦苦哀求著,語氣卑微到了塵土裡,只希望皇帝能收回這個可怕的玩笑。對她而言,被隨意配給一個陌生人的恐懼,遠大過當個終身伺候人的丫鬟。

    韓驥霆的胸口剧烈起伏,一陣無力感與暴怒同時湧上心頭。他想衝上前去將她護在身後,想對著皇帝咆哮,告訴他不許動她,但君臣之別像一道無形的枷鎖,死死地捆住了他所有的行動。

    「妳起來。」

    他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沙啞而壓抑,帶著無法掩飾的怒氣。他不是對她,而是對眼前這個讓他無能為力的局面。筱紫被他的聲音嚇得一縮,卻不敢違背,只是戰戰兢兢地直起身子,眼眶裡蓄滿了淚水,卻強忍著不敢讓它掉下來。

    趙雲璽輕描淡寫地收回了話題,彷彿剛才那場關乎筱紫終身的風波只是一段無關緊要的開場白。他轉而指向牆上掛著的一張泛黃地圖,指節在「南海」那兩個字上輕輕敲了敲。

    「好了好了,朕也不逗妳了。我們接下來該往哪?這裡是苗疆通道,似乎會經過南海,鮫人的地盤。」

    他話锋一转,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回到了旅途的宏圖大業上,那股掌控全場的氣勢再次回來。筱紫如蒙大赦,偷偷鬆了口氣,但心頭的餘悸還是讓她臉色蒼白,默默地退到一旁,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韓驥霆緊繃的臉部線條終於緩和了一些,但眼底的寒霜卻未消融。他看著筱紫那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心中對皇帝的任意妄為更加警惕,同時也對自己無法保護她的無能感到一陣陣煩躁。

    清淮放下了茶杯,發出「叩」的一聲輕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南海的鮫人,不好惹。他們的珍珠或許能入菜,但代價……恐怕不是金銀能衡量。」他的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絲警告,讓原本輕鬆下來的氣氛再度凝重了幾分。

    秦墨嵐端茶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那雙原本空洞無神的眸子瞬間被一抹濃烈的痛苦與自責所填滿。他想起了那日,趙清清從海邊回來,渾身濕透,白皙的肩膀上帶著可疑的紅痕,整個人蜷縮在床上,發著抖,一連好幾個夜晚都無法安眠。

    而一旁的筱紫也想起了那幅景象,她的小姐,那樣驕傲的公主,當時臉上失去了所有血色,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魂魄,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看著讓人心疼。她忍不住抬眼看了看秦墨嵐,見他滿臉悔恨,心裡那份對他的怨懟又複雜了起來。

    「那……那咱們繞路走吧?」

    筱紫鼓起勇氣小聲地說道,聲音裡還帶著一絲顫抖。她不想再看見公主經歷那樣的痛苦,一絲一毫都不想。

    清淮的目光掃過秦墨嵐和筱紫,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繞路?妳以為南海是說繞就能繞的?再說了,菜單上的食材,哪一樣是輕易就能得到的?」他的話像一盆冷水,澆熄了筱紫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也讓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